绿竹走了。
中元节,寺庙里都会寄情以诗,将诗词写在纸上,叠成纸船,让小纸船随花灯一起流走。
沈亦谣蹲在角落,严防死守,不准裴迹之偷看。
裴迹之冷冷瞥下一眼,“你也不准看我的。”
她一字一句写得很认真,“且莫空山听雨去,有人花底祝长生。”
写好了,仔细团成一只小纸船,折得严密,不叫裴迹之从任何缝隙里猜出一点去。
裴迹之走过来,朝她抛出一只手。
沈亦谣一怔,他应该知道自己碰不到他吧?
“牵着我的袖子,我好知道你在哪。”裴迹之把自己的小船揣到衣襟里。
得了。比我还能防。
沈亦谣牵起他的袖子,随他一道走到河边去。
已是深夜,河里还有源源不绝的花灯流下,如同一条倒转的星河。
沈亦谣郑重其事地将自己的小船放到河里,看它顺流而下。
又抬头见,天边一轮满月硕大如盆,挂在远端山间暗灰蓝的天空上。
一下玩心四起,写字告诉裴迹之。
当年自己在檀州长大时,曾在天上见过两个月亮!
见裴迹之但笑不语,沈亦谣又匆忙补上。
真的是两个月亮。不是清晨时分东西两端各自出现的太阳和月亮。是在同一个方向。一个近一点大一点挂在树上,一个远一点小一点挂在天上。
裴迹之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你早同我说过一次了。我们婚后第一年你就说过了。”
沈亦谣一滞,没说完的话堵在胸口。
是啊,那一年他们还有很多话讲。
后来,话都说干了说尽了。
裴迹之见沈亦谣不再动笔,迟疑了很久,蹲在地上,低低望着河面水流,问,“你的心结,是不是,你最后的时候,我没见你一面?”
沈亦谣手伸进河里,搅得河面波光粼粼。
是吗?或许有一点吧?
但她没那么怪他。那时候他们感情已经很不好,沈亦谣和他吵了一架,气得收拾行李回了娘家。
回娘家的水路要走七天,她是死在路上的。
裴迹之收到来信赶来,可能赶得上她的头七。虽然有很大可能赶不上。
沈亦谣甚至不敢问,他看到自己遗像了吗?丑吗?臭吗?
为她哭棺了吗?
沈亦谣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在纸上写下,“如果是,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再死一次吧?”
裴迹之望着纸上落下的胡言乱语,面色一凝,看着自己衣袖的另一端,在那里,有个空落落的人。
他眸色深深,有说不完道不尽的意味,长久没有言语。
沈亦谣随即意识到,他在想什么。
她确实可以再死一次,在她鬼魂消散的那一天。
意识到自己失言的沈亦谣赶紧在纸上写下,“那倒不一定是。再想想别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