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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掩埋的尸体（第1页）

远处，一个佝偻的身影正竭力搜寻着垃圾掩埋场里可用的“废弃物”。地下世界不比地表世外桃园般的环境，这里的风永远弥漫着一股股腐烂的臭气和一层层灰暗的尘霾，但这些并不能阻止佝偻身影在垃圾堆里摸索，生存是地下空间中每个生命的头等大事。

衣衫褴褛的身影手持一副“铁筷”，正扒拉着周遭散乱的垃圾。身后的背篓里没装多少东西，显然，今天的收获并不丰厚。干枯的手背上布满了皱纹和青筋，他已不再年轻，地下世界的日子对他而言，只能说是苦度光阴罢了。

昏暗的光线让人难以辨明垃圾堆里的事物，拾荒老人细细搜索着，生怕错过任何有价值的物件。但仅凭肉眼还是不足以做出准确判断，更多的还是需要多年的拾荒经验积累起的触觉条件反射去猜测。

正当拾荒老人慨叹收成不佳之时，手中的铁筷触碰到了一块柔软的物体。多年的拾荒经验告知他，这触感……很像是一大块生肉。

“肉？”

拾荒老人抑制不住兴奋，浑浊的眼珠里绽放出久违的光芒。然而，斑驳的光影依旧让他不能确定，只得俯身凑上前去继续摸索。

一层厚厚的毛发紧紧地贴在皮肉和骨头之上，看样子这块“肉”的脂肪不多，比较精瘦。不知是什么动物留下的，可能是一只病死的绵羊，也可能是一头长毛的高地牛，谁知道呢？但不管怎么

说，这都是一块肉，确认无疑。

一阵冰冷的风起，让老人微微有些战栗。

“啊嘁——好冷！待会儿正好把这张毛皮剥下，还能做件保暖的衣服。哎……这地下世界的供暖越来越不够了。”

拾荒老人顺着毛发继续探索，但很快毛发仿佛被拔光似的，只剩下光滑的皮肤。一摊温热的黏液覆盖在“肉”块的皮肤上，也沾满了老人摸索的手心。

“咦……这是什么？”

老人收回手掌，在鼻子前闻了闻，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充斥着他的鼻腔。

“血！是血！”

拾荒老人愈发地激动起来，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里，新鲜的肉是难得的美味。他已恨不得马上咬下去一口，好让这份罕见的鲜嫩滋润自己的味蕾。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收获颇丰！”

然而，正当拾荒老人接着摸索之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触感透过“肉”块，迅速传递至他因长期于地下世界里生存而近乎麻木的神经，看不出是惊恐还是惊喜。光滑的皮肤是“肉”块的脖颈，脖颈的下面则是脊背和四肢，形态和老人以往拾掇的肉块都不一致，却又无比的熟悉。

“这是，一个……人！”

数小时前。

李应手捂着还在渗血的肚子，于地下世界垃圾堆里艰难地爬行，沉重的身躯让他愈发感到精神恍惚。几只苍蝇在耳边盘旋，嗡嗡地响，仿佛被血腥发臭的残躯召唤，等候一场人类腐尸的饕

餮盛宴。

血污早已将衣衫染透，同李应的面容一样模糊不清。从他干燥的嘴唇看来，如果再不接受救治，恐怕都活不过今夜。但李应依旧膝行匍伏地爬着，根本不在乎身后诺大的垃圾掩埋场里究竟埋葬了多少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

活下去，是他此刻唯一残留的意识。

“我不能……死，我……还有妻女、亲人、朋友……”李应的思维逐渐朦胧，眼中的世界也慢慢昏暗起来，如同降临的夜幕，将一抹晦涩的黑暗笼罩于大地之上。然而，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和一段段难忘的往事却似凭空浮现般，在李应的眼前不断跳跃。那是他的妻女亲朋、工作职业、名誉身份……

纷纷繁繁的人和事，宛如满布苍穹、点缀时空的颗颗星辰，共同构造出李应短暂而灿烂的一生。但此刻，这些星辉却都如坠落的流星一般，即将消逝而去，仿佛是为他的生命划上一个完整的休止符号。

李应摊倒在地，缓缓地闭上双眼，呢喃着：“再见了，曾经的……我。”

常年不见天日的地下世界，没有真实气候，只能依靠地表世界使用过后的核聚变富余能源，人为地制造出四季轮转、昼夜明暗。地球上的底层人类大多聚居于此，就人数而言，他们才是人类的绝大多数。但世界从来如此，在一轮轮经济危机和技术更迭的进程中，极端专业化的工种逐渐被淘汰，无法适应

新技术的人都成了社会的“弃民”。

拾荒老人正是几十亿“弃民”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但此时的他对此根本毫不关心。眼前这个血肉模糊的男人令他十分错愕，不知该离开还是留下。

“……”

拾荒老人陷入了一种扭曲的挣扎，饥荒往往让人诞生出疯狂的念头。所谓人性，不过只是饥饿和饱腹之间反复争夺意识高地的动态过程罢了。当你足够富足之时，善心就是你最好的注解；但当你于饥荒中沉沦，吃人便成了再为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

李应是幸运的，拾荒老人现在还谈不上饥不择食，风干的老鼠肉暂时拯救了他奄奄一息的生命。

“带回去么……”

拾荒老人思索片刻后，终于还是决定先将李应带回自己的住所。虽然现在对他而言没有价值，但兴许将来能派上什么用场。世界的现状不就是众多的偶然事件互相叠加而成的么？留着他，总是好的。

他如是想着，拖着李应的身体一步一步向着位于污水通道里的住处，消失于这片黑暗的垃圾掩埋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