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脊背发冷,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它问说,“那个孩子,不是生下来了麽?”
明玉的唇角弯起,“那孩子没有魂魄,生下来也是个活死人。”
景玉想起阿金的话,“那你为甚麽……”它把差点儿就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为甚麽甚麽,为甚麽没死吗?”明玉把脸凑了过来,仔细的看它,然後说:“上古时候的神物,要是都蠢成你这个样子,还是索性都死的了好。”
他说到这里,仿佛被自己的话给逗乐了,又说:“还有那些龙,居然也算是甚麽神物,还不如都趁早死了的好。”
景玉愣了一下,不明白为甚麽同是金翅,为甚麽会差这样多。
“要是龙都死了,你没东西吃,一样会饿死的。”景玉忍不住提醒他道。
明玉大笑了起来,露出了牙齿,慢悠悠的说:“不会的,我只杀真龙。”又说:“你和季钰那家夥一样,他也真是可笑,取甚麽名字不好,偏要用龙的名字?季钰?”明玉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说:“他居然还帮著那家夥去天柱下取龙角,真是……蠢得没法儿形容。”
景玉想起季钰脸上的伤痕,心里就是一沈,想,难道当真有甚麽不好?还不曾细想,便被明玉紧紧的扯住了头发。明玉一下子就把它从地上拽了起来,嘲笑道:“走吧,难道你还想等他回来接你?”
景玉被他用力的扯著头发,痛得眼睛都红了,原本想忍著的,这时却再也忍不住了,借著站起来的势头,整个人朝明玉狠狠的撞去,把他压倒在地,然後伸手卡住了他的脖颈,心慌意乱的想著那时在缝隙外遇著魔物时到底是怎麽做的,却又怕明玉挣扎开来,便只是用手指贴著他的脖颈,想,睡!快睡!
不消片刻,便看到明玉的眼神涣散起来,景玉心口直跳,不料竟会这样的简单,竟暗暗的松了口气,只觉得後背都已经被冷汗浸湿,眼前却不知怎麽,变得虚幻起来,就仿佛被甚麽拽著的一般,走进了一片迷雾之中。
明玉不知甚麽时候,已经站在了它的身後,笑著说道:“你想不想去看看?”
景玉的手掠过那些雾气,只觉得眼前霎时间闪过无数的景象,仿佛看走马灯的一般,只觉得毛骨悚然,竟然都是与明玉相关的往事。
“知道了?”明玉微微点头,说,“果然还是这样最方便,”
“你想怎样?”景玉甩开他的手,紧紧的攥著拳头,心里不知恨他多些,还是可怜他多些。明明是只金翅,却被龙养大,被蒙在鼓里的时节,还为了龙族与同类自相残杀,还险些送命。
明玉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眼底都是冷光,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要杀光所有的龙。”
景玉浑身发冷,想,他怕是知道了季钰想要帮阿金的事,不然怎麽说季钰蠢?
它直觉这个人与眼下的乱象脱不了干系,心中著急的想要逃脱,明玉却丝毫不肯放过它,将它手腕紧紧的攥住,说:“你别想著帮他们!我还等著天界杀尽龙族,看龙骨填满深渊的那一日呢。”
景玉挣脱不开,心中焦急,故意说道,“季钰他们去魔界了,你不去拦著他们?”
明玉看它,笑了起来,“知道,我怎麽不知道?我就等著呢,总得给天庭一个灭他们龙族的由头吧?与魔物勾结,意图谋乱,你觉得听起来怎麽样?”
景玉浑身发冷,它这时才明白,他从一开始就在一旁,他甚麽都知道。
景玉心里就仿佛烧著一团火,火焰阴冷,烧得它忍不住发抖。
它转世之後,回到方慧芝的身边,将一切重来一回,却发现原来仍旧躲不过前世的一切,那时它只觉得人世艰难,生老病死,与它原本所想,大不相同。
那时它以为,世间艰难困苦,不过如此。却不知道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人,殚精竭虑,耗费心神,只为搅乱一摊浑水,惹得天翻地覆,让世上的人都不得安生,饱受苦难。
“其实你根本就没想过要是龙族不在了,你会怎麽样,是不是?”景玉心底生出一种异样而强烈的感觉,就好像有甚麽东西突然不一样了的似得。它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简直奇怪。
它安静的说道,“你其实只是想把他们都杀光而已。”
明玉露出了古怪的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伸出了手来,似乎想要拽它。
景玉後退了一步,皱著眉头看他。
朱衣也好,明玉也好,他们就仿佛是一样的人。一个千般算计,不过是为了攫取神力,一个费劲心思,一心只想著复仇。
明玉的手指还不曾碰到它,周围迷雾一般的景象突然变幻起来,消散而去,露出了一片陌生的泽地,明玉露出错愕的神情,只不过刹那之间,便已然站立在了泽水之中。
“这是哪里?”明玉警觉起来。
周围响起轰鸣声来,沈重而有力,仿佛有人突然间擂动天鼓一般,景玉只觉得眩晕,身体不受控制的沈入了淡绿色的大泽之中,温柔的水波犹如拥抱著它一般,让它想要沈沈的睡去。
无数的记忆从水波里涌了上来,那些连贯的或者断续的碎片从它的指尖掠过,它仿佛这才恍然,这不是“哪里”,这是它自己的梦境。
在仿佛带著水草气息的梦境里,它看到之前被它遗忘的一切。就仿佛终於自梦中醒来了一般,所有的回忆不再是支离破碎,反而变得那麽的清晰,无论是多麽久远以前的事也一样。
当它想起那麽多的过往以後,却更容易看清眼前的事了,比如明玉的所作所为,这时看来,似乎都变得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