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贾元春之父、又向来自诩君子端方的贾政更面露羞耻,脸色红得都叫人害怕他能原地自焚起来,隐约甚至能看见冒烟的奇景。
此情此景,诡异而又滑稽。
冷眼瞧着这一幕幕精彩绝伦的变脸绝活儿,林黛玉止不住地讥笑起来。
看看,果真是不曾冤枉了他们,哪有那真正的蠢材呢,不过是利益至上心照不宣罢了。
可惜,招惹谁不好偏要去招惹她家姐姐,这下可是连最后那点可怜的遮羞布都保不住了吧。
老底儿都被揭完了,造孽哦。
“黛儿。”
突如其来的呼唤令林黛玉愣了一下,抬头循声而去的瞬间却已自然收敛了不合时宜的表情,乖巧应答,“老太太叫我?”
“你姐姐说的可都是真的?贵人果真在太后娘娘跟前……”
不等她话说完,王夫人就忍不住跳脚出来。
“老太太听那黄毛丫头胡咧咧什么?咱们家贵人向来端庄自持温柔贤良,最是讨人喜爱的一个好孩子,怎么会做……”话到嘴边所幸及时咽了回去。
“总之太后娘娘没道理厌憎贵人,必定是底下那起子狗奴才见不得原本一样身份的贵人突然一步登天,这才故意刁难罢了,等回头太后娘娘知晓了必定会为贵人做主的!”
竟是直到现下还妄图自欺欺人呢。
林黛玉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便是寻常人家也没哪个奴才敢如此轻狂放肆,更何况是天底下最等级森严的皇宫?究竟是老寿星上吊,或是觉得好好的日子太过平淡无趣想去慎刑司找找新鲜刺激?”
王夫人被噎住了,脸色“刷”一下漆黑如锅底。
老太太亦从这话中确定了自己的疑问,一时面色凝重,连那点子羞不羞的都顾不上了。
沉吟片刻,又问:“那皇贵妃娘娘那边是个什么态度?”
林黛玉如实答道:“皇贵妃娘娘今儿一早突感身子不适,便不曾见贵人。”
贾母的心顿时就沉入了谷底。
上位手段不光彩、娘家使不上劲儿、得罪死了太后娘娘、眼瞅着皇贵妃娘娘也……这可如何是好?
原本欢天喜地的热烈气氛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乌泱泱满是人的房间内却是鸦雀无声,诡异的气息溢满了空气,令人如坐针毡不知所措。
唯独林家母女三个不受丝毫影响,反倒畅快得很。
“宝玉回来了!”
就在这一片诡异之中,打扮华贵喜庆好比年画娃娃的贾宝玉快速走了进来。
乍一见屋内这么多人都在他还愣了一下,旋即就一一行礼问安。
乖巧喜人的模样着实与一般的糙小子、纨绔公子大不相同,也难怪他在这宁荣两府之中皆人气旺盛,还尤其讨中老年妇人的喜欢。
眼看着,贾母、王夫人、尤氏等一众人的神色瞬间就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却唯独一个人是例外。
只见贾政骤然脸色一沉,张口便是厉声质问:“你不是上学去了?为何这个时辰家来?莫不是又逃学?”
贾宝玉本能地哆嗦了一下,眼神飘忽四处乱瞟,支支吾吾道:“我……我听茗烟说家里有了大姐姐的消息,心急之下才跟先生告……告了假……”
俗话说得好——知子莫若父。
尤其他还是个不大会撒谎的,有点什么几乎都摆在了脸上。
是以一见他这明晃晃心虚的模样,贾政当下就冷笑起来,“茗烟说了你大姐姐的消息,莫非不曾说是好消息?既是好消息你如此急于往家赶作甚?我看你分明就是借口逃学!
这些日子眼见你日日按时上下学,老实本分得活像变了一个人,我还只当你长大了懂事了,却原来也不知是装相与谁看呢!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借口,你就立即按捺不住暴露出来,可见骨子里仍是烂泥扶不上墙!”
贾宝玉顿时白了脸,心虚的眼神儿直往林黛玉身上瞟,弄得她一脸莫名。
贾母亦有意无意扫了眼贾敏。
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幕,端坐于人群之中的薛宝钗不禁目光闪烁,两只眼睛在这三人之间来回流转,若有所思。
而本就极其烦躁憋闷的王夫人就没那心情去注意其他了,听罢贾政这话当场就翻了脸。
“宝玉自来与元春关系好,乍听闻他长姐的消息急于弄清事情原委有何不对?分明是姐弟情深的好事,多少人家想求都求不得这样的和睦友爱呢,如何到老爷这儿竟落得个劈头盖脸的斥责及无端揣测?”
顿了一瞬,冷冽厌恶的目光瞟了眼林家姐妹两个,讥讽道:“我知晓老爷今日心中有气,不过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老爷打哪儿受的气就打哪儿出去啊,何苦拿宝玉来出气?没这个道理。”
“你!”也不知究竟是被戳穿了事实而恼羞成怒,还是当众被自己的媳妇冷嘲热讽感觉到丢人,贾政的脸瞬间涨红如猪肝,指着她憋了半天,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来,“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哪里……”
“够了。”贾母头痛极了,黑着脸怒骂:“两个年纪加起来都已经是八九十的人了,当着一大家子的面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一帮子小辈都还在这儿杵着呢,你们夫妻两个倒也不嫌丢人!”
两口子顿时都老实下来,齐刷刷低头不吭声了。
“宝玉上我这儿来。”
早已被父母争执吓得不知所措的贾宝玉立即应声上前,蹲在床榻边轻轻伏在老太太的腿上,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贾母最是见不得他这个样子,满是怜爱地摸摸他的头,叹道:“你大姐姐当年在家时对你十分疼爱,若知晓你如此担忧心疼她,想必亦会深感欣慰,到底她不曾白白疼爱你一场,果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