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玉连忙停下。
顾小灯倒是随心所欲地搂着他的脖子,贴着问他刚才写的事,顾瑾玉百忍成金,坐怀不乱,一笔一画地解答他的问题,虽没有撒谎,但有些他自认危险的军政便几笔掠过了。
顾小灯问了他一会,眉头皱起来,半天都没松开。
他也知道,南安城必会乱起来,中原和巫山两族的纷争历代难解,现在又聚集了这么些人……简而言之,顾葛苏岳这四拨人互为算计,最后的赢家不确定是谁,但输家早已注定,而他早就知道葛东晨必输无疑。
顾小灯想到个不甚恰当的比喻,顾瑾玉这么一来,简直就是来当搅屎棍。
英俊邪气的搅屎棍正低眉顺眼地在他掌心写:【我今夜带人赴约,小灯先睡,不用担心我】
顾小灯怎么可能不担心?他看着顾瑾玉又瞎又哑的模样,即便见过他所向披靡力大无穷,也还是担心他跑去被欺负。
他信葛东晨那厮无家有国,更信那混血混账对顾瑾玉的凛冽恨意,万一今晚顾瑾玉赴约之后,葛东晨抽疯反咬他一口怎么办?再者,万一他们搞调虎离山那一套呢?趁着顾瑾玉不在跑来抓他也不是不可能。
他趴在顾瑾玉肩头,什么人也不怕,就怕顾瑾玉又吃苦。
“决定了!你今夜要过去是吧?我跟你一块去。”
*
仲夏的日落缓慢,苏家的军驻扎在南安城的东营,层层重兵拱卫中心的堡垒,日落的余晖洒满南安城,也席卷了堡垒的每一扇窗。
苏明雅倚在西窗,安静沉默地眺望着红色的夕阳,不时掩口闷咳两声,手腕上的佛珠在咳嗽里和脉搏共振。
日落的橙火像是把远处的灰白城墙烤焦,巍峨的城墙像打了许多补丁的坏衣。
疮痍百孔,就像他的身体。
橙红的日落悄无声息地撤离大地,苏明雅喝完药,仍然伫立在窗前眺望。
“主子,边境邪风伤身,您小心保重身体。”
苏明雅依旧站在风口,漆黑的眼里望着远处的千家灯火:“这里和长洛,你觉得有何不同?”
“主子,人多的地方,就没有多大的不同。”
苏明雅摇头。
两千五百里,长洛繁颜,南安灰绿,怎么可能不会大相径庭?
只是他来不及也无心仔细浏览这辽阔人世,人世如此之大,他眼里心里却只念着一个世人,可笑得苏明雅自己都倍感荒谬。
他是那么的想念顾小灯。
得了四年,失了七年,再得十八天,又失之千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了。
夜色稍深,苏家的幕僚蜂拥而至,跪伏在苏明雅近处详析今夜的宴席。
长洛中枢蒙受巫蛊之乱,葛家监管异族不力,葛东晨甚至可能与异族勾结,乃至窝藏和其母息息相关的异族逆党,只要搜到人证物证,葛家就再不能执掌南境众城,空出的南线庞大军政就是挖不空的金山银海。
苏家持令正大光明来搜查和镇压,今夜是葛东晨主动私下请命前来,他若不主动来,苏家也会再软硬兼施,大规模搜查南安城。
不管如何,葛家让权是板上钉钉的事,问题是怎么刮骨剔髓。
苏明雅听着幕僚们条理清晰的理析和建议,他也参与了葛东晨来意的猜测与评断,但并不热衷。换在以前,他迷恋过这种权力包围的氛围,如今却一反心境,只清楚地感到寡淡和无趣。
他明知道南境一带有挖不尽的金矿,脑海里仍然在想方才的落日。
那余晖橙黄流火,不知小灯可能看到,他曾经那么想走出长洛眺望四野,现在山高天广,不知他会不会开心几分,雀跃几下。
萤火虫飞进堂中时,葛东晨到了。
苏家遵照他来信里的要求,闲杂人一干远离,苏明雅坐在四方桌的东面,身后只留了两个绝顶高手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