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管别人死活,蛄蛹着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自在地窝顾瑾玉怀里。
一个克制,一个热烈,顾瑾玉稍显僵硬地箍着他的腰,顾小灯则是如鱼得水、肆无忌惮地贴着他,还抬手把顾瑾玉遮到鼻梁的面具摘下来,省得阻碍呼吸,蒙眼的黑缎就留着了。
他欣赏了一会顾瑾玉怔住的帅脸,这才转头看看周围三个,那三人都是凝固的状态。
他一出现,仿佛就把人拉回那飞花丝雨的时节,卷起无边的轻梦细愁,眼下好像不是在南境,而是骄阳繁华的国都,所有人的肃杀和冷冽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徒留苦得化不开的窒闷烟雾。
“瑾玉暂时出不了声,简单的场面话就我代他说啦。”顾小灯还是很讲礼貌的,他贴着顾瑾玉心口的位置,眯了眯眼,像受时光眷顾的狐妖。
“各位,别来无恙。”
话音一落,那三人都咳嗽起来,苏明雅侧身剧烈地咳,葛东晨咳得双眼变碧绿,关云霁捂住心口的伤闷咳,甚至迫不得已摘下面具擦掉唇边溢出的血。
看来是别来有恙,且是大恙。
“……”
顾小灯一边观察他们的气色,一边拉着顾瑾玉的手跟他说话:“森卿,我们左边是岳家,右边是葛家,对面是苏家。”
顾瑾玉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光是听着声音都能分辨伤病深重,但顾小灯这会理智平静地说任何有关“我们”的话,都让他感到无尽的狂欢。不过他忍住了。
顾小灯通过察看他们的气色也分辨了大概,他的心偏着顾瑾玉,却也忍不住苍凉于岁月,随口嗳了两句:“前年夏日,在座的公子们也曾齐聚过,那时哪个不是意气风发,谁能想到现在再聚,各位竟然是这样病残怪奇的光景……哦,我忘了,那不是两年前,是九年前了啊。”
无心之言戳穿心肺,除了顾瑾玉一心沉浸恋慕,其他三人都于缄默和闷咳里死去活来。
苏明雅迫不得已又喝尽了一盏药,他们明明那样互伤过,他还在疮痍之中,顾小灯怎么自愈得那么快,快得他措手不及。眼前视线模糊,顾小灯此刻靠在顾瑾玉怀里,那分明是他从前的特权。
然而比起亲眼看着昔时爱人转投他人怀抱,更让他绝望的是顾小灯方才停在他身上的眼神。
他们四目相对,顾小灯那双漂亮的眼睛无悲无喜,仿佛他在他眼里无色无相,了如无果。
他不爱他了,可是怎么连恨都没有了?
怎么爱恨嗔痴,一味都没有了啊。
葛东晨咳完勉强笑了起来,歪着脑袋靠着椅背,眼睛颜色是碧绿和漆黑的渐变,他看着顾小灯,话朝苏明雅,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苏相,有……酒吗?今夜很长,我的话很多,我还没说,就已经渴了。你们呢?嗓子冒烟了没有?”
只有关云霁忍不住眼泪,面具也没戴回去,心口的伤明明好了不少,怎么一见顾小灯,一听他说话,就好像又被洞穿了几剑。他也想喝酒了,醉了才好,万一酒醒,睁眼后发现一切不过大梦,此身仍在天铭年间,该当多好。
“喝。”苏明雅简短地应了一声,闷咳着写了一列菜名,交给了身边的人,又挥手让仅有的护卫都离去。
不需要护卫了。顾小灯在这,谁也不想在他眼前溅血。
今夜来赴的是小宴,他们图谋的复杂,这夜确实会谈很久,等苏家人延迟呈上满桌的膳食,顾小灯发现送上来的全是他以前喜欢吃的各色点心,连酒也是他喜欢的青梅酒。
他只想着苏家真是铺张,千里迢迢南下还带着好厨子和珍稀食材,没想过苏明雅还记着他的喜好,更没想到苏明雅带的做的都是为了带他回到身边后的准备。
顾小灯鼻尖耸耸,嗅到了很喜欢的各类香气,他的反应却是抬手摸摸顾瑾玉的鼻子,觉得他这会没有嗅觉和味觉,可怜得紧,苏家的饭菜是很好吃的,他们虽然都不挑食,但没这个口福真是可怜坏了。
顾瑾玉感觉到了怜爱,蹭着顾小灯指尖,面无表情,默默得意。
葛东晨提起酒壶对壶喝,一口气喝了大半,抖着手斟了一杯,伸长了递向顾小灯:“四公子……还愿意喝一杯吗?里面没有迷魂汤了,只是一杯你喜欢的美酒。”
顾小灯感觉到顾瑾玉的气压顿时低沉,他摸摸顾瑾玉放到玄漆刀上的手,抚去他手背冒出的青筋,若非人多他便直接亲他几口哄哄了:“早过去了,森卿不气。”
他贴着他转头看葛东晨,接过那杯酒在指间把玩:“其实就算这是第二杯迷魂汤也无所谓,天下药药不倒我,该听到的我听到了,该醒悟的我也醒了,以前喜欢酒,就拿它祭奠一下以前好了。”
说罢他倾酒倒地,清楚地宣告过去已死。过去的顾小灯无了,现在的顾小灯活得活色生香,不像其他人,过去死不了,现在生不如死。
顾小灯无视其他人的惨白脸色,倒了酒,皱皱鼻子,拉着顾瑾玉的手给自己倒一杯,眉眼就又舒展开了。他就着顾瑾玉的手猫一样自在地喝了一杯,喝完又团在顾瑾玉怀里,小声跟他撒娇式命令:“我要是不小心醉了,森卿就带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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