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路,天公不作美,云雾里飘下绵绵细雨,湿气氤氲,两人坐在街边屋檐下,阿七边舀着一碗豆花边问:“少爷,你怎么想到去神女庙了?”
周词说:“我初来乍到,拜一拜山头。”
“我们又不是盗贼劫匪,拜什么山头。”
周词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往后你就知道了。”
阿七不懂他打的什么哑谜,便问:“少爷,那签文是什么意思?”
“算是上吉签吧,虽有波折,但好在长风破浪会有时。”
阿七听了自是喜笑颜开:“我就说少爷吉人天相,看来神女娘娘也对你青睐有加。”说罢他又追问,“那你方才在庙里求了什么?”
不料,周词沉默片刻,回道:“不可说。”
“啊?为何……”
周词断然不答,起身掸了掸衣上的尘土:“走吧,去夔州府衙。”
阿七知道自家少爷心思深,所以满肚子疑问只得憋回去,此时周词高挺的背影已经要走远了,阿七三两口囫囵吞下豆花,急忙从包袱里抽出雨伞跟过去。
雨丝细如牛毛,似在山间蒙了层薄纱,小满两手撑在窗边隔窗而看,心里也觉着湿漉漉的。
这时,背后有人推门而入,小满回头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文貍说t:“被禁足的又不是我,怎么不能来?”
“神女后来有没有说什么?”
文貍摇头:“没,倒是你,怎么当时一口就承认下来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服个软认个错,保证往后不去了就行。”
小满顿了顿,两只眼睛滴溜溜望着天花板嘟哝道:“那我可不敢保证。”
文貍听了差点背过气去,横眉竖眼地说道:“真后悔给你做了什么红娘,这个节骨眼你可千万别闹,如今螭龙不知隐匿在何处,只怕要掀起大波澜。”
提及此事小满甚是不解:“水部不是有龙神五王坐镇么,大家都是龙,难道捉拿不了?”
文貍悄悄关上门窗,在她耳边细说:“其实赤龙神早派手下前去了,但死的死伤的伤,妖龙从水虺修炼至今,已是神通广大,轻易奈何不了它。”
小满又问:“为何不五个一起上?”
文貍轻笑一声:“五位龙神向来不和,要联手几乎不可能。”
小满挑了下眉毛,心觉讽刺:不止人与人有争斗,连上界众神也难以免俗,实在可笑。
而周词这头,他站在府衙大门前,嘱咐阿七先去官舍收拾一下,自己则出示了文书等物,预备找知州做到任的准备。
府衙内人不多,门内小吏见有人来,一双双眼睛时不时瞄向他。一名巡检使前来相迎,周词问及知州,他客气说道:“大人今日外出办事,应该要不了多久,烦请通判在此等候片刻。”
周词点头入座,巡检使便自行忙公务去了,身后人紧接着主动为他奉茶。他端起茶盏,手心刚碰上杯壁就觉出一丝不对劲,再抿上一口,发现茶水近乎凉透了,恐怕已经放了有一会儿。
天黑后,周词回到官舍,阿七等得着急,晚饭也没吃,一见他不由纳闷:“少爷,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周词说:“我今日并未见到知州。”
“他不在?”
周词只是嗯了一声,阿七便自顾自说:“那明日再去,我刚把屋子收拾好,这里实在有些简陋……”
周词听言不禁四下看了看,屋宇破败不说,器用陈设也极其老旧。
从他得知自己外放至夔州之时已过去十余天,府衙应早就接到新任通判要来此任职的消息,但无论是到了夔州属地还是入了州府衙署,从无一人主动接应。
他抬头看着墙角的蛛网嘲弄似地笑了下:“罢了,不候个两三趟恐怕是见不到这位知州大人的。”
翌日,周词又去府衙,如他所料,知州依然是外出公干,与他同为副手的同知迎上来,同知是个年近天命的中年人,身子微微佝偻,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总是从眼角余光里看人,倒像书院里那些食古不化的老秀才。
交谈几句后,他带着周词四处走了圈,稍稍熟悉一下此处,其余还等知州午后回来再做安排,他亦不敢僭越。周词看了看夔州府衙里的各色人等,大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正堂内昏暗潮湿,门窗齐掩,不免令人心绪烦闷。
等同知离开,周词仍决定等候,没想到又碰着昨天的巡检使。
那位巡检使名叫傅良,见了周词先是一揖,口中寒暄了一番,便道:“辛苦通判在此等候,知州大人今日应该能回来。”
周词颔首,未曾表露任何不满,客气谦和,照旧静待。
之后,傅良进出两三次,和属下在府衙内交谈数次,周词没有刻意去看,但总有几道目光时不时在他身上游走打量。
不知过去多久,府衙正厅西面缓缓照进一缕暗淡的余晖,不多时,傅良朝他拱手道:“不巧,刚接到消息,知州在路上耽搁了,今日恐怕……”
“无妨。”周词敛衽,微微一笑,意料之中。
他踏着暮色回程,巡检使的办法其实并不算高明,他想,此人多半是知州亲信,面上要给他这新到任的年轻通判树权立威,暗中又让信得过的人私下查探。
第三日一早,府衙仍不见知州身影,周词派人叫阿七找了身体面的衣裳来,随后前往其府上登门拜访。
知州住所位于一处僻静街巷,门头不大,左右放了两只石狮,周词让阿七去石狮子后头,自己则大步走到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