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可能反抗呢?她一个那么小,那么细弱可怜的小女孩……
嬴鸦鸦拔出簪子?,再一次刺进去,像是扎破了一个装满血的皮囊,血噗地喷溅出来,喷上她的脸颊。
“你要我?说什么?”她剧烈地呼吸着,一次又一次地拔出簪子?,刺进去,“你以为我?是谁?”
“你以为一把剑就能吓住我??”
嗤,嗤,嗤,簪尖刺透肌肉发出黏腻的声响,血在少?女的脸上喷出猩红的斑点。
她的肩膀颤抖着,她的睫毛被血腥沾染,可她的手没有丝毫犹豫。
韩蒙的脸扭曲成?一团,他栽下去,痉挛着向一侧爬了几步,嬴鸦鸦举起?簪子?钉进他的后颈,他用?力?地呃了一声,不动了。
嬴鸦鸦没有看地上的尸体,她慢慢站起?身,踩着一地猩红,蹒跚地向着后门走过去。
有客来访
苌濯是在私宅别院外找到嬴鸦鸦的。
裴纪堂寄来的加急密信只比第五争给韩其寄来的晚一天半,信上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直截了当的就是局势危,速离蒿城。
淡河这群人都知道第五争是个莽的,但纵然是他裴纪堂也没想到这人能莽成?这样。
淡河的人还在这里,他就寄了个枪毙通知过去——还请韩其收拾收拾自己去领死,是个人都得急眼。
苌濯收拾了几份重要文书,也没回?住处,拔腿就往嬴鸦鸦那边赶,正赶上嬴鸦鸦从后门?撞出来,抬手差点给他一下子。
“是我!”苌濯是半个练家子,将将闪过鸦鸦的手。后者愣了一下,慢慢地定住了。
他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小姑娘身一身都是血,脸上的血应该是胡乱地擦过没洗过,残余的血迹已经?凝成?了不匀的暗褐色。
她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但细看就能看出端倪——是反穿着的,袖口衣领隐隐约约能窥见一点血斑。
一把簪子反攥在她手里,上面的血也已经?凝了。嬴鸦鸦眼睛睁得大大的,面无表情,嘴唇白得吓人。
“伤着了吗?”苌濯看看她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嬴鸦鸦缓慢地摇头,手里仍旧死死攥着簪子。
“我杀人了。”她平直地,一字一顿地说。
苌濯听到这话稍微松了一口气,她脸色惨白不是受伤,是惊着了。
“别怕,还能走路吗?”他伸手过去想扶她,嬴鸦鸦却板板正正避开了他的手,目光在他脸上虚浮一下又?移开。
苌濯只当是她杀人见血,一时间?有点魂魄不稳,也不细问?,伸手在她眼前晃晃,确定她能听明白自己的话,就拉着她往外跑。
往出跑去没多久,正好撞上匆匆赶回?来的嬴寒山。她身上有点血气,但没溅上血也没受伤,看着比嬴鸦鸦干净不少。
“鸦鸦!……苌濯。没事吧?”
嬴鸦鸦被苌濯拉着,眼神木登登的,听到嬴寒山的声音才抬起?头。当啷一声,簪子从她手里掉落在地,小姑娘扁扁嘴,哇地一声哭出来。
“阿姊!”她喃喃着,“我杀人了,我把韩蒙杀了。”
嬴寒山腾出手来抱住她,把她的脸颊按在肩膀上。
“杀得好,”她也不问?是出了什么事,只是用?力?拍拍嬴鸦鸦的肩膀,把她那身血外披脱了披了自己的上去,“可惜脏了我们鸦鸦的手。”
苌濯从怀里拿出裴纪堂遣人送来的密信:“应当是第五争送了信来,把韩其逼得走投无路,铤而走险了。”
嬴寒山感到一阵无可奈何的好笑。“要不是知道这人真没这个脑子,我几乎怀疑他是故意的,”
苌濯摇头:“他倒不太有可能,但有没有人故意推波助澜,不好说。”
他一句话在嬴寒山脊背上激起?了轻微的粟粟,她又?想起?来之前那种被毒蛇窥视一样的不安感了,那种被观察,被设局,被算计的感觉似有若无,像是一缕黏在脸上的蛛丝,怎么也抹不下来。
苌濯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匆匆转到另一边去:“接下来如?何?那个送信的人还在,现在还能车马出城么?”
嬴寒山的目光越过墙头,她有点后悔自己怎么没捅死韩其再来找他们,但她也知道仙人也没长前后眼,她那时没法预知鸦鸦和苌濯平安。
“我先送你们出城吧,”她说,“老板让人来送信,他自己肯定也带兵往这里动了,我送你们走一日的路,然后你们去和老板碰头。”
“那你呢?”
嬴寒山又?看了一眼墙头。
“了孽。”她说。
月里十七,凶不宜葬。
天上的月亮说满不满,像是被人磕了一边的盘子,多了个圆圆的缺口。照下来的光雾蒙蒙的,笼着韩家院子里的挂白。
两天多前蒿城淡河翻脸,韩家没杀成?淡河使,反而赔了个县令儿子进去。
家仆在院子角的门?后找见了自家郎君的尸骨,喉咙胸口被不知道什么东西豁开,戳得像白蚁咬过的绢。
大夫人看了一眼儿子就哎呀一声昏过去,刚刚被从钟里救出来,瘸了一条腿的韩县令老泪纵横。
他是做好了搭自己进去的准备,没做好搭自己儿子进去的准备。
他不年轻了,再培养一个及冠的继承人不知道要花多少心力?,为着这个,蒿城就不能和淡河轻易了了。
韩蒙停灵家中,韩其给儿子操办了寿材,收拾停当,预备着停灵三?天下葬之后就派人去知会城外坞堡主们纠集起?兵力?。
他淡河毕竟是刚刚经?历了一役,又?流民缠身,士气低落,蒿城打不赢八千水军,但淡河要是敢来,碰一碰谁输谁赢还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