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酒杯一碰,于世斋饮下这杯酒,胸中一口郁气散去。在他低头的这一个间隙里,邵晋眯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谁要当这个无甚前?途的京畿尉!破船上?把?别人推下去,自己寻个好位置,难道就不淹死吗?他早就有投启王的心,只恨没机会逼这个怂包一把?,如今裴厚之送这样一封信来,倒是瞌睡时上?了枕头。
一脸憨厚的汉子咧嘴笑了,像是龇出了牙的野狗,嗅着面前?的一块腐肉。
但是,他这个好哥哥在的话,投启王是不是会分走他几分功劳呢?
不成啊,不成。
嬴寒山原本预备着打一架的。
虽然裴纪堂用那张修真言宗后衰老的面容假作裴厚之,在其中做了点?什么手脚,但她没料到效果能好成这样。京畿尉临阵倒戈,还没和她碰一碰拳头就直接率军来投,给?她开了道直通五环的口子。
唯一和预料有点?不一样的是,那京畿尉不知道为?什么没机会来见她了,他死在倒戈的那个晚上?。
他手下的副官是个憨直的北方汉子,满脸泪水地对嬴寒山讲裴相派来的人是如何?发现了这件事,如何?暗害了他的上?峰。
他哭得情?真意切,嬴鸦鸦在嬴寒山身后不住地抽动鼻子。
“他身上?有血味。”她小声说?。
“无所谓。”嬴寒山笑笑,“让他们自己咬去吧。”
带兵压到城下那天是个响晴天,护城河两岸已经生出了胎发一样细软的草,远远望过去一层朦胧的翠色。
这样的天气或许不太适合带兵打仗,而更适合换上?轻便?的衣服,架着青布马车,和相熟的人一起坐在树荫下看河水上?潺潺的银色。
嬴寒山换了新甲,考虑到她其实刀枪不入拿碾子碾二十圈都不带掉渣,无宜给?她设计的新甲胄以轻便?为?主。这一身甲深赭与玄色做底子,上?面镶着的甲片却?是雪亮亮的银色,好像是什么异兽正在褪去旧身,露出龙的鳞片来。
旗帜也绣了新的,每个队伍都有一份,奔狼旗白门旗护卫左右,拱卫着王旗上?新生的龙。
实在是很适合拉出去示威的队伍。
但关于她要不要亲自临阵,去先和城墙上?那群人打第一通嘴仗,嬴寒山其实有点?犹豫。“不会有什么忠臣抱着小皇帝冲出来哭天喊地,然后啪一声从城头上?跳下来的凄美?画面吧。”她问身边人。
“咱们的将军里也没有相好的在敌人手里吧,别到时候被?刀架着脖子推出来,现场给?我演言情?剧啊!那种事不要啊!”
嬴鸦鸦看看乌观鹭,乌观鹭看看苌濯,苌濯低着头谁也不看,在掌心变出一朵花又变回去。
殿下偶尔打一些听不懂的机锋怎么了!你们都不许大惊小怪!
越往都城走,路就越好走,大路修得宽敞平整,有些地方甚至不是土路,而是铺上?了灰石板。原本应当供贵人们出行时踏的那几步“贱地”,如今承载着马蹄与军队的重量。
在晴日下远处的城墙呈现出一种辉煌的白色,它是实打实的石质结构,没有一点?土混进去充数,面对这样的城墙,嬴寒山的改进火药都不一定能起作用。
这是帝国的核心,最坚硬,最牢固,最繁华的地方。
但帝国固守这里太久,让它生长成了最坚固的坟墓。
城墙上?早就准备好了读檄文的人,看不清楚脸,只能远远看到头顶上?戴的冠,看着应该是个当官的人。
他嗓子挺好,但比不上?当兵的喊的声音大,嬴寒山骑在飞金上?,还得靠李烝跑来跑去地把?听到的话告诉她。
“骂到哪了?”她小声问李烝,“我这人道德败坏气死我薛定谔的爹妈那事骂完了吗?”
李烝有点?迷惑地摸摸脑袋,没想明白神仙姊的阿耶姓薛还是阿母姓薛。“好像不骂这个了。”他说?。
“那我捅死裴纪堂那事骂完了吗?”
李烝又摸摸脑袋,这个骂完了。
“好像现在说?到殿下得位不正,天命不佑,民心不归……呃,什么什么的。”
嬴寒山点?点?头,示意左右让开,她拍拍飞金的脖子,慢慢向前?走了几步。
城墙上?的骂声停了,底下还口的声音也稍微熄灭了些,所有目光都落在这骑着金色骏马的王身上?,他们看着她举起一只手,在空气中轻轻打了个响指——
飓风骤起。
一条白色的龙自她身后展开脚爪,巨大的身影几乎能够俯瞰城墙,日光照在它白色的鳞片上?,霎时间给?它罩上?一层彩虹似的光晕。
在这辉煌的巨兽之下,所有声音都变得像是虫鸣一样细微,墙上?人与墙下人一道仰起脸来,恍惚地注视着龙金色的眼?睛。
那是龙吗?那怎么会是龙?在这座城池里的皇帝们一代?一代?穿着龙的衣衫,头顶着龙的花纹,竭力?用自己活不过百年的身躯盛装它过于庞大的灵魂。可为?什么此?刻龙在她的背后,如此?清晰的,不可思?议的,像是梦一样浮现于千军之间?
“我不需要天命护佑。”嬴寒山笑着收回手,白龙垂下头颅。
“我就是天命。”
殿下她还说:
养锤千日,用锤一时,大锤八十,小锤四十。
这个跟着她咩叽了六七年的小东西,终于有一天能给?她出?来撑场子?了。
……但也就是撑个场子而已。
理?论来讲祂能打人?,打人?非常痛,可以一巴掌扇掉青云宗掌门的脑壳壳,实际操作来讲它?动都不能动一下,只能飞在这充当嬴寒山的3d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