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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第1页)

第5章意外

占彪老婆长得不错,比照片上漂亮。

这是谭啸龙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年轻未发达时娶的女人,最能反映一个男人的水平。占彪这小子确实有点能耐,难怪做事比较灵活,虽然爱打点装腔作势的官腔,小词一套一套的,但他谭啸龙真找他办事,通常占彪都能抬抬手,做个顺水人情。

当然,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找占彪帮什么大忙,慢慢来,多培养感情。培养感情这事,谭啸龙早已轻车熟路,送礼送钱送人三大件。礼,着人直接拿到后备箱;钱,搭个行李箱推走;人,洗好了送到床上。

那些人民公仆会把东西扔出来,把门摔上,在电话里骂他,把衣不蔽体的女人轰出去。后来,他们再看见他,笑得腆颜低眉。

谭啸龙喜欢看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在他的诱惑下,一个个褪去了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外衣,变得赤裸裸,近似婴儿,他们从四面八方爬来,舔食他施予的蜜糖和毒药。他们一边舔食,一边发出负罪感满满的呻吟,但他投食的手一慢下来,他们的眼睛里就会充满饥饿:再来,还要,多一点。

谭啸龙带着队长夫人楼上楼下参观了一番。

大门口的罗马柱装饰,客厅里的壁炉,卧室也都用了欧式的装饰线条面板和厚重的复古罗马帘,宫廷风的卧室软装配合墙上莫名其妙的现代油画,体现了主人对格调毫无想象力的附庸风雅。楼越赞美道:谭总的家真漂亮,您的品味真好。

谭啸龙高兴地说:是设计师品味好,我给钱让他做而已。我不喜欢,家里人喜欢。

这个女人一双眼睛一直移来移去地观察打量,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也不移开,反而对他嫣然一笑。

谭啸龙感觉自己的笑容很谄媚。他知道,这种女人根本看不起他。她也根本想象不到他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只会永远把他当作一个粗俗的暴发户。

楼越下楼的时候透过螺旋楼梯,看见占彪还在踱着步子打电话,见自己走到楼梯口,他匆匆结束了通话,笑问她:“看得怎么样?谭老板这房子漂亮吧?”

楼越被占彪的猥琐和虚伪模样弄得心里一阵恶心。于是她说,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房子,她真是大开眼界。

谭啸龙的私人厨师开始陆续上菜了,好几瓶酒也摆上了桌,有白酒也有红酒,他非常专业地介绍菜色和酒。楼越完全没听,不时扫视占彪的脸,想着:在一般男人看来,我和那个女人相比,谁更有吸引力?他们更想睡谁?

“楼老师,你来尝尝我们家厨师的拿手好菜。酒…能喝一点吗?”谭啸龙客套地问,咬字一板一眼的。面对这个女人,他的舌头忽然有点打结,这让他有些困惑。好在,他不缺好酒。

“她不喝酒——”占彪说。

“我陪你们吧,”楼越对丈夫摇摇头,低头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面前的高脚酒杯的杯茎,在餐巾上移了移,抬头对谭啸龙热情地一笑:“感谢谭总的盛情招待,今晚我陪谭总喝一点。”

“楼老师,别这么客气,叫我阿龙好了。”

“这怎么行,我还是叫你龙哥吧。”

楼越话接的很干脆。谭啸龙一愣,欲言又止,接着颔首而笑,算是接受了。

占彪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妻子。无论是在他们市局,还是在理工学院,都有喝酒的风气。但妻子一向对外声称酒精过敏拒绝喝酒,滴酒不沾。今天是怎么了,忽然这么给面子?她是给谭啸龙的面子,还是给他占彪面子?

谭啸虎匆匆赶到,头发有点乱蓬蓬的。“不好意思啊,我处理点事情,来晚了。”

“你自罚一杯吧,今天有贵客,”谭啸龙向楼越的方向伸出手掌:“这位是楼越楼老师,占队长的夫人。”

谭啸虎麻利地往酒杯里倒满酒,仰起脖子干了,对着队长夫人展示他的空杯。

不一会儿,酒桌上很快洋溢起欢声笑语,聊天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亲昵。谭家兄弟和丈夫各聊各的,却显得非常和谐,生意场上的风险和机会,官场派系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某某某的发家史,谁谁谁的倒台,他们互相补充、唱和、捧场,仿佛知己好友一般。

楼越自顾自地喝着杯中的酒,这酒初入口时有些涩口,味道浓重,和以前喝红酒的感觉差不多,可是喝了几口后,喉咙里逐渐泛起一股圆润清爽的甜蜜。该死的男人,占彪为什么会做那样的事?她又为什么让他……她做的事,不比占彪高尚。他没有廉耻,你也没有吗?

为什么男人可以没有廉耻,女人就必须要有呢?

楼越恨恨地喝了一口酒,抬眼时看见了主人对自己一晃而过的注视。

谭啸龙轻抚着左手腕上的佛螺菩提手串,打量着她。他想:这个女人吃相很斯文,吃两口就拿个餐巾擦擦小嘴。看着都觉得累得慌。她喝酒喝得不算快,但一直没停。

谭啸龙多次站起来给她添酒。她没阻止。

她发觉谭啸龙喝了酒显得更自在放松了。他看她的眼神不再闪闪烁烁,而是直勾勾毫不掩饰地看着。占彪和谭啸虎在大声笑闹着争着说故事的时候,她和谭啸龙的眼神连在了一起,她没移开,而谭啸龙眼皮跳了一下就移开了。他没他看上去那么自信。

“龙哥,您夫人怎么没来呀?”楼越问。

“她啊在忙店里的事情。我的场子很多,虽然下面都有人管理,但也得经常去看看,我和我弟两个人太忙,她没事就过去帮忙。”

“您夫人一定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可惜我没见到。”楼越感觉自己的头有些飘,舌头却灵活起来,一些被称为健谈的人爱说的废话开始从她嘴里往外冒。

“我老婆确实很贤惠的,不过就是没什么文化,没法跟您比。跟我一样,”谭啸龙故作低姿态地咧嘴笑了,“我俩都是底层草根出身,没读过多少书。你看我书房那书架上,空空荡荡的,我都不知道买些什么书。要不您给我开个书单,我叫人去买来。”

她还真能给他开书单,她想。从他的言谈举止里能判断出他急缺的一些知识背景。

楼越轻飘飘地笑起来,就在这时,占彪拿起电话,一脸紧张地说:“我接个电话啊,局里领导打来的——”谭啸虎拍拍占彪的背:“我带你去隔壁房间。”占彪马上起身跟随谭啸虎过去了,那种紧张的样子略显滑稽。

餐桌上只剩下楼越和谭啸龙两人,她看他,他看她,坦然地尴尬着。楼越忽然笑起来,有点控制不住。“龙哥,我去看看你的书房吧。”

谭啸龙的「书房」是二楼靠近露台的房间,里面竟然完全是中式风格的,进门有一列隔断式的博古架,上面摆了一些陶瓷玉器,旁边沙发前的一张茶几上摆着功夫茶具和熏香炉。如他所说,书架上空空荡荡的。靠近露台的落地窗前,摆着一张巨大的实木桌,上面摆了一些精装丛书,主要是企业管理和国学易经类的书。墙上有个嵌入式的佛龛,摆放着鲜花和水果。意外,但也不意外。楼越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人总得有这样那样的信仰,支持自己做一些想做和不想做的事情。

看到谭啸龙拥有这样一种简单易操作且有着强大根基的古老信仰,她不禁生出了羡慕。谭啸龙这样务实的人,一定在内心里是瞧不起她的。她除了有些名头,并不如谭啸龙这种人的老婆能干,可以实实在在为家族产业出力。

她楼越只是一个大学老师,一个学心理学出身的婚姻失败的女人。她揣摩够了别人的心理,但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你空读了那么多书,你的全部自信和底气都来自于印在这些书上的知识。但当丈夫的关注一转移到了别的女人那里,你的世界就摇摇欲坠,不管你承认与否……浑然不觉地,楼越的脸上浮现着毫无疑问的轻蔑。她围着桌子走动,无意识地一本本地拿起桌上的书,又一本本地撂下,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对自己冷嘲热讽:你这个徒有其表的知识女性,这种男人,一眼就能看穿你内在的虚弱……

站在楼越身后的谭啸龙脸上的肌肉开始抽动。我不过是说点客气话抬举你,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楼老师,你看,我确实是一个粗人,我从来都——”

楼越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见谭啸龙用一双带血丝的眼睛,眼睛大得好像在瞪着她。他脸上的风霜痕迹清晰如刀刻,镌刻着饥饿、贫穷、羞辱、仇恨,谭啸龙是营养不良的,从肉体到精神,他和占彪完全不一样,占彪那样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从小被精心喂养的男孩。

过去你只喜欢这样白白净净的男人,你觉得他们看着就干净……真是幼稚可笑……

楼越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已不胜酒力,脚下踉跄着,面露好奇地问:“你说,你从来都什么?”

“我从来,都没有干过你这样的女人。”谭啸龙咬牙切齿间含糊地一带而过,但是每一个字都被她听清了。

她看见谭啸龙的眼神几近疯狂,豹在观察着猎物眼里所剩无几的自控力。傻气的笑容瞬间从她的脸上消失,她没听错。他什么意思?

谭啸龙盯着她,心想自己犯了个大错。他是怎么了?

楼越上前一步,盯着谭啸龙眼里一闪而过的战栗,不由得笑起来。他咬紧了嘴唇,皱着眉头看她。她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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