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没找到硅藻?”
戚山雨立刻想起自己刚才进门时听到的那句话,“那是不是意味着,苏芮芮并不是淹死的?”
“当然不是。”
听了戚山雨的这个问题,柳弈终于舍得从显微镜面前抬起头来,用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向身上还穿着制服的英俊警官。
“事实上,对于典型的毫无疑问的溺死者,却没有从他们的组织中检查出硅藻的情况,真的不要太多。”
他背靠高脚转椅,旋转了半圈,面向戚山雨。
“比如说,溺死的水源里的硅藻含量极少甚至没有;又或者水中的硅藻种类不耐酸碱,导致常规的检测方法无法顺利检出;还有就是进入体循环的溺液量很少,以至于随溺液进入体内的硅藻量也少得很难找到等等……”
柳弈掰着指头,将检测误差的各种可能性数给门外汉的戚山雨听。
“不过……”
他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虽然到目前为止,只有一枚,但我还是在苏芮芮的右肺边缘组织里找到硅藻了。
柳弈转身,从电脑里调出不久前拍的400倍镜下照片,在画面中心偏右上方,有一枚壳面呈弯月形,中间一侧朝外凸出,而另一侧平直,两端略圆的水藻。
“这是新月桥弯藻,羽纹纲双壳缝目桥弯藻属的常见硅藻,常分布于水质较干净的淡水河流中。”
戚山雨这回学乖了,在法医学相关的专业意见上,不要随便开口说出自己的推测,只安安静静地看着柳弈,一副“你行你先说”的虚心求教模样。
“可是,很不巧的是……”
柳弈也不再继续卖关子,而是摇了摇手指,直接说出了问题所在,“我们从人工湖采集来的水样里面,偏偏找不到这种新月桥弯藻。”
“…………”
戚山雨陷入了沉默的思考之中。
他似乎花了一些时间来消化柳弈这句话的意思,大约过了半分钟,他才缓缓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在苏芮芮的体内,发现了不属于人工湖水域的硅藻?”
看到柳弈点了点头,他才继续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
戚山雨顿了顿,才慢慢地把后半句说完,“是不是意味着,虽然苏芮芮确实是淹死的,可是她溺毙的第一现场,却并不是在人工湖里?”
柳弈笑看坐在他面前的戚山雨,不答反问,“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戚山雨并没有立刻点头或者摇头。
毕竟就算是所谓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也必须建立在更加充分的线索之下,不能就凭一张硅藻照片,就贸然肯定或者否定这个可能性。
“说到这个,我倒是有件东西想给你看看。”
戚山雨想起他来找柳大法医的理由,从提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物证袋,放到柳弈面前。
柳弈伸手捻起物证袋的一角,将它拿在手里。
隔着一层塑料,他看到里面有一张A6尺寸的活页纸,上头布满密密麻麻的不规则皱褶,应该是把纸张团成团之后再摊平的痕迹,上面用黑色的签字笔写了字,但是为了掩盖字迹的缘故,笔划都是用直尺量度着拼凑出来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有五个字:“她是被杀的”。
柳弈问:“这张纸是怎么来的?”
“是我昨天去滨海中学时拿到的。”
戚山雨回答:“在我经过教学楼的时候,有人用这张纸包住一颗小石头,从二楼的窗户丢下来,砸到我的脚边。不过,大概是不想让我发现他的身份,我追上去的时候,扔纸团的人已经躲得不见踪影了。”
“呵……”
柳弈他看着手里皱巴巴的活页纸,忽然轻声笑了起来,一对漂亮的凤眼也随着嘴角勾起的弧度,弯成了两弯月牙状。
“看来,也不是没有任何人在乎苏芮芮的死活嘛……不过,果然不过还是个学生,不敢承担成为告密者的风险,能想到的,就只有这种活像考试作弊一般的扔小纸条了。”
戚山雨愣愣地盯着柳弈的这个微笑,觉得那对眼睛的弧度真是似曾相识——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时,他也是这样对着一只已经腐败发臭的断手,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