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贤皇后富察氏躺在榻上,看着帐子顶的石榴花样,眯了眯眼睛。
她跟前伺候的白芍哭的眼睛都肿了,嘴里来来回回还是那句话:“娘娘,咱们马上就回京了,等回京了就好了,您千万要想开些。”
这话她都听倦了,孝贤皇后闭了闭眼。
自打她嫁给皇帝,日日小心谨慎,尽心侍奉,若是想不开,又怎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可是说到底,人都是有底线的,她以为自己可以做一辈子的菩萨,但是没成想,她也有过不去的坎。
说起来也可笑,人人都觉得她贤惠,觉得她宽厚,可是她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永琏没的那天,她哭的肝肠寸断,等到永琮没了,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只是心头觉着有些恍惚。
可是她真的做错了什么?
为何老天爷要这么惩罚她?
为何一睁眼就要处在这无间地狱之中?
她不信永琮是出痘没的。
她明明把他保护的很好,身边的宫女嬷嬷,都是再三检查后才放到跟前的。
为何会如此?
为何又是出痘?
她哭着请求皇上一查到底,可是最后,皇上却只是带着她出来南巡,美其名曰,散心。
她有何心可散?
她的心早就死了。
眼泪顺着她的鬓发流入了枕头里,富察氏觉着,可能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她在这人世上受苦了吧,所以要早些收了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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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动静,原是白桃走了进来,
她神色看着有些疲惫,一进来便在富察氏榻前行了一礼,轻声道:“娘娘,娴妃娘娘听说您病了,便命人送了些药材过来。”
富察氏睁开眼,愣了一刹,然后点了点头:“她有心了,你放着吧。”
许是许久没说话了,富察氏的声音有些沙哑。
白桃听着心里格外难受,眼圈也忍不住一红,小声道:“娘娘,您病了许久了,昨个的药也没喝,喝些药吧。”
富察氏又闭上了眼,不说话。
白桃见状,心中越发难受,噗通一声跪倒在富察氏榻前,带着哭腔道:“娘娘,奴才知道您是因为悼敏皇子没了,所以心中难过,但是如今,您也要为您自己想一想啊,便是七阿哥在天有灵,也是盼着您好好的。”
说起这话,富察氏的眼泪越发多了,若是她的孩子在天有灵,会不会也会想念她,记挂着她,永琏也好,永琮也好,是她对不住这两个孩子,是她没能护住他们。
“别说了。”富察氏带着哭腔:“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白桃看向白芍,却见白芍也捂着嘴,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流。
两人相顾无言,只能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等到屋里的人出去了,富察氏这才呜咽出了声,这哭声中带着的悲切,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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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富察氏精神好了些,竟比之前都显得精神了许多,白芍和白桃都很高兴,可是富察氏自己却像是察
觉到了什么似得,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被人扶着坐起身,靠在榻上看娴妃送过来的药材。
一根好参,还有几样一看就是御制的丸药,都是补气血的。
富察氏勾了勾唇,她知道娴妃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便是这些东西,只怕也是平日里一点一滴省出来的。
当年在重华宫的时候,她是福晋,自然万事不缺,高氏有宠,也不缺东西,只有她,家世不显,没有宠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整个重华宫,就像是影子似得,虽说是侧福晋,却连金氏和苏氏这样的格格都不如。
那时候她觉着她可怜,就在她病的厉害的时候,帮着叫了回太医,却不想,打那以后,她便与自己亲近了一些,虽然依旧不爱说话,可是每当她病了,或是需要什么的时候,她总是能恰到好处的出现。
有时候富察氏也在想,这样一片赤子心肠的人,为何却入了这杀人不见血的宫廷,她性格执拗,又不会说话,心思却偏偏十分细腻,一旦认定了便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这样的人,若是在寻常人家,或许也能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只可惜,她入了宫,那便自此以后与舒适安宁绝了缘。
金氏和苏氏之前恨她占了侧福晋的位份,入了宫又恨她无宠无子却先封了妃,苏氏这样心机深沉的也罢了,金氏却时不时会给她难堪。
如今自己在,还能回护一二,等她走了,她又该如何?
想到这儿,富察氏有些恍惚,她突然意识到,若是自己走了,在这后宫,有资格当上皇后的,似乎也只有娴妃。
顿时手底下的东西变得有些烫手,她猛地缩回指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会不会是?
不,不会的!
富察氏心中又闪过娴妃那双透亮的眸子。
她品貌也算端庄,若是想要更高的位份,之前就不该缩在后面,争宠也不敢争,又怎么会胆子大到做出这种事来。
而且,而且她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