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挑了挑眉:“说陛下的不是?陛下有什么不是叫母亲她们嫌弃的?”
她心中更是好笑,怎么几十年下来了,挨骂的都还永远是他。
这男人果然到哪都招人嫌么?
萃澜叹息:“婢子们不敢说,但是孟夫人和太后陛下却是可以说得的。都抱怨说陛下其实并不大真心孝顺他们,素来冷情冷心,没一点人味儿,除了对娘娘和永兕帝姬宠爱温柔,对谁都很不耐烦。
又说若不是还有娘娘这些年劝着,只怕陛下连看她们一眼都嫌烦,才不会隔三差五晨昏定省过去陪着她们说话用膳呢。”
因说着这些密辛之言,帝后二人驻跸所居的这间营帐里没有别的宫娥婢子侍奉,婠婠便坐在了梳妆台前自己给自己拆卸下发间的簪钗首饰。
她轻嗤了番:“孝行论迹不论心,陛下好歹还是做到了,还有什么可叫人议论的。”
萃澜道:“到底她们坐一块,得有个话头提起来罢了。”
婠婠想了想,也是心下了然。
不过同时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老人家心思明镜一般,看人看物本就没出过错的。
晏珽宗确实是对谁都不耐烦,他这个人,从来心冷的很。
在他看来,侍奉孝顺父母长辈,从来都是衣食钱财给够了就算,父母要什么吃喝嚼用,他只要给足了就是孝顺。
旁的么,多余一句嘘寒问暖的话都懒得说出口。
这十几年来,太后那里就算了,多半都是她拉着他要和他时时去看望孟夫人,他才能真心在乎一下他母亲的心情。
萃澜萃霜正和皇后说着话时,一身骑服的皇帝恰也从外间回来。
见只她们三人在内,不由皱眉道:“怎么没叫人进来侍奉?”
萃澜和萃霜年纪都极大了,叫她们这些老嬷嬷们跟来秋狝,也不过是叫她们一道出来转转玩一趟,哪里是真还拿她们当婢子的。
一面说,皇帝一面上前来,拾起妆台上的一只玉梳,动作轻柔地替婠婠梳顺她刚刚放下来的长发。
他回来时还带了些山林中新摘的浆果,已经在山泉水里洗净了,他便从瓷坛中袖手取来一颗,亲手喂到婠婠唇边。
婠婠并未回头,从铜镜中打量着身后的男人:
“臣妾不敢引旁人进来闲听,否则倒是叫旁人都知道陛下今日又被长辈斥责了。这要是叫左右史官记到史书里,多难听呀。”
她衔过皇帝喂来的浆果,在唇齿之间咬破,艳红浆果的清甜和汁水在她口中划开。
有几滴艳红如凝露一般的汁液染上了她的唇瓣,顺着她形状优美漂亮的唇边缓缓滑落,旋即那汁水又被皇帝亲手抹去。
听她方才说完的话后,皇帝眉目舒展,竟然还颇有些愉悦地笑了笑,丝毫不将那些放在心上:
“骂就骂吧,虚声假名,有什么要紧。”
皇帝已到了这个年纪上,当了近二十年的盛世帝王,手握大权,掌御万里山河,自然不会将两个老妇人对他的议论言辞放在心上。
即便那两个老妇人是他和婠婠的母亲。
他已是不惑之年,神容姿态间也尽是一个成熟男子的从容在握。
即便他的身形依旧如年轻时那般健硕紧实,背脊挺拔如初,可是鬓边也难免多了一丝白霜。
光阴流逝,年华略去,帝王将相也无可奈何罢了。
他看着婠婠时的眼神极尽宠溺,同样是一如当年,不减半分。
两人私下相处时,总还和新婚恩爱时的小夫妻一般。
见帝后二人要说话,萃澜和萃霜连忙躬身退下。
出了营帐外,她们老姐妹二人也忍不住窃窃私语。
“太后她们说的本也没错……”
“陛下确实冷情冷心,对谁都不曾真的放在心上过。”
“只有她才是例外。”
皇帝这些年来孝顺亲长父母,是因为这是她所要求的。
皇帝会疼爱幼女、栽培太子,那是因为这是她为他所生的孩子。
若不是因为她在,谁还能看见这个男人有半点人情味的样子呢。
又想到方才皇后坐在梳妆台前拆发卸妆时的模样,想到那女子数十年如一日受到的帝王独宠和上苍偏爱,还是不免慨然。
只看她的容貌,谁能想到她是个已经三十五岁的女人了?
几年前她的侄女崇清帝姬同驸马宇文周之生下一女,这孩子按辈分是皇后的侄孙女,但因为皇后待崇清帝姬视如己出,是以这小郡主也唤皇后一声“太娘娘”。
每每看到崇清帝姬生下的那个小郡主奶声奶气地如此呼唤皇后时,她们都会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这个已经被人称为祖母的女人,分明看上去和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妇没什么区别罢了!
甚至和她的亲生女儿永兕帝姬在一起,许多时候也恍若其年长的阿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