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疏云安排的司机直接到机场接走了鹿呦和钟弥。
不同于南泉市处处种植梧桐,西城的行道树多为樟树。
去往钟家老祖宅的那段路两边种满了香樟,树冠开展,枝叶繁茂,太阳光从叶隙中漏洒下来,铺了一路斑驳,延展到道路的尽头。
鹿呦往窗外看了眼,瞥见伫立在路边的蓝白撞色路牌,写着“樟香巷”。
“快到啦,就在最最最前面最粗的那棵树旁边。”钟弥也扒着窗沿往外看,“可惜现在是七月,四月份的时候,这条路可香可香了。”
鹿呦笑说:“四月份,香樟花期,是很香的。”
“妈妈也是这么说的。”钟弥扭回身继续道,“她说香樟四月开花,满城飘香,不像南泉,满城飘絮,惹人过敏!”
鹿呦微诧道:“你妈妈也是南泉人么?”
“嗯!”钟弥点点头说,“她是从南泉来的西城,租到了外婆的房子,认识了我妈咪。然后我就出生啦,据说生完我,妈咪心情就很不好,外婆那时候身体也不太好,所以都是妈妈照顾的我。”
鹿呦问:“你父亲呢?”
一抬头望进后视镜,无意之间,与司机对上了目光。
对方在看她,不过一两秒,近乎仓皇地移开了视线。
鹿呦挑了挑眉。
总觉得,司机那眼神有点微妙,似乎是对钟弥父亲有什么不满,连带地,对她这句提问也感到不悦。
“我没有父亲。”钟弥丝毫不扭捏,并没有对此讳莫如深,“但我家庭还是挺完整的,因为妈咪超会赚钱的,妈妈超温柔的,我还有干妈卡洛琳老师,她超厉害的!以前家长会,她们会轮番过去,我同学都可羡慕我了呢,所以我觉得爸爸也不是必需品。”
说到家长会,钟弥笑容明媚,弯翘的眉眼之间含着几分洋洋得意。
这些外露的情绪,落到鹿呦眼底,激起很浅淡的涟漪,漾出些久远的回忆。
她以前最怕的就是开家长会。
父母刚离婚时,她还会想办法联系章文茵问:妈妈,学校要开家长会,爸爸很忙,你可不可以来参加?
可惜,始终没有得到过回应。
不,是有一条回复的,那人告诉她:你妈妈应该是换手机号了。
每回她都会被老师单独叫到办公室叮嘱说:这次家长会,家长务必要到场的哦。
“务必”这两个字,起初还会悬着她的心上上下下地晃,后来听到也是不痛不痒。
家长不来,老师也没辙,便让她坐在原位出席自己的家长会。
于是,无数次,煎熬忍受着同学家长或好奇、或怜悯、或探究地打量。
后来,在家长会结束,班主任送她回家,突发奇想说要家访,结果撞见鹿怀安在家里和年轻女人卿卿我我。
她身上便又多了办公室老师们的异样目光。
她有家,有父亲,有母亲,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车泊进院子,鹿呦勾唇浅淡一笑说:“你是很幸福的小朋友。”
随即,开门下车。
“嗯!”钟弥也跟着下了车,灰蓝色的眼珠左转转右转转,问司机说,“小环阿姨,妈妈是不是回来了?”
“是,早上回来的。”司机话音顿住,往鹿呦那侧睇了眼。
鹿呦正站在车旁环顾着四周。
院子两侧堆满了花盆,就连废弃的小电驴,废旧的轮胎,都被改造成了花盆。
节节高升的唐菖蒲;清丽雅致的蓝雪花,五颜六色的太阳花;花似叶的三角梅;小巧粉嫩的美女樱,做了花墙的月季……将面前老旧的小二楼都衬出几分浪漫的情调。
鹿呦不由又想起章文茵。
从前,家里的院子也是这样,满是生机。
院子尽头是栋翻新过的小二楼老房子,楼上一大一小两个阳台相邻。
钟弥手比作喇叭对着大阳台叫:“妈妈——!”
在她再叫第二声之前,司机打断道:“中午就走啦。”
“啊?好吧。”钟弥失望地撇了撇嘴,上前挽住鹿呦胳膊,指着大阳台说,“那是我外婆租给妈妈的房间。”
又指了指旁边的小阳台说:“那是我妈咪的房间,妈妈说,妈咪那会儿天天黑着脸不高兴,因为那大房间本来是她的来着。”
“后来妈妈赚钱啦,搬出去了,妈咪还是不高兴,妈妈请她去新房玩她也不去,然后要给妈妈寄东西不知道地址,脸更黑,说妈妈就不是诚心邀请地址都不给她,妈妈说她就是团乌云,天天黑脸!”
鹿呦听得直笑,没想着温文尔雅的钟老师还有这么一面。
走到门前,钟弥按了门铃,突然想到说:“啊对啦,听外婆说,妈咪在国外时,那俩房间还租给过蕴溪姐姐和她妈妈哦。”
鹿呦扬起眉梢。
“不过她们来住的时候我还没出生,住了不到三个月,就搬走了。”
正说着,门被菲佣从里面打开,钟弥问她:“调律的工具都拿出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