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一出,二皇子便再也无法怪罪任何人了。
因为这是这位总督大人口中“民众的爱戴”,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这便给了二皇子一个两难的选择。
如今在这跪着的人打造出的这片“世外桃源”,众人都心知肚明,这必是假象。
人家父母都告上京了,说明江南暴乱这事必然非同小可,即使压下去了,可是当地的经济状态一定不会在如此短的几个月内回缓,更何况,孟涟瑜想,当地的一些民众甚至会想借着此次皇子体察民情而举报当地的乱象。
只是这一切,都要在能看见这些民众的前提下,才会有可能发生。
因此,如果住在如此纸醉金迷、铺张浪费之处,不仅会让江南一众宰相的狗腿上报上去,让多疑的皇帝对这个在外只知享乐的二皇子产生怀疑,而且会给当地的民众一个信号,那便是这位皇子和这些狗官同流合污、一个德行,是不堪重托的,因此便不会破釜沉舟、拼命向皇子上谏,展示真正的江南民情。
而如若拒绝住在此处,这可是“民众的热情与一番心意”,那么众臣们亦有说辞,他们不仅会暗自隐瞒现场的“富丽堂皇”,反而会渲染着皇子“特立独行、不近人情”的行为,让远在京城的皇帝认为这个儿子并不懂处事之道,泼尽了百姓和官员的冷水。
孟涟瑜看向二皇子。
他的手掌又重新收紧,他一定明白这个道理。
这才是权衡的艰难之处。
只见二皇子张开口,抬起手,却又放下,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
于是,孟涟瑜这时悄悄走到二皇子的旁边,微微在后方捏了捏他的胳膊,对着他微笑了一下,示意不用紧张。
而后孟涟瑜便不动声色地转向刘民,眼神凌厉,可是声音却平静又意味深长,她开口道:“既是如此,我们殿下一不能伤了民心,而不能破了自己节俭寡欲之戒,而我听闻刘大人向来勤俭,想必府上也会更合殿下平日里的习性。那便还请总督大人在您府上收拾出一间屋子,让二殿下入住,总督大人代表着江南所有的臣民,又深受百姓爱戴,如此一来,给了总督大人的面子,便是给了江南百姓的面子,我想,百姓们也会满意的。”
此话一出,刘民本运筹帷幄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不知所措。
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妄图直视说话的孟涟瑜,却对上一双无比深沉的、充满威胁的双眼。
刘民的眼角不自觉地抽了抽,他低下头,默不作声。
孟涟瑜心中暗讽,这个刘民,既然能安排这个地方,说明他自己也是这个德行,府上指不定多奢华,现在听了这话,这位大人估计正在心中慌乱地筹谋着如何将府中金银的碗筷藏起来呢。
而二皇子也迅速接收到了孟涟瑜的意思,他微微侧头,用余光与孟涟瑜对视,而后便抬起头,不慌不乱地问道:“本宫觉得这般安排甚好,刘大人觉得呢?”
虽说这样会有与当地权臣撕破脸的可能,但是对于这种“当地霸主”,必须要在一上来就给他个下马威,不破不立,否则今后便会在此人的掌控之中了。
而刘民也只能咽下吹胡子瞪眼的冲动,抬起头,笑容僵在脸上回答道:“臣也觉得,甚好。”
于是,一行人便即刻动身,前往总督府。
孟涟瑜跟在二皇子的身后,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而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身后有人似乎摔倒了,而后朝前扑了过来。
正巧是朝着孟涟瑜和二皇子的方向。
孟涟瑜立刻反应了过来,只是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好在一侧的朝晖立刻拦住了扑上前来的人——客栈的女老板。
只听一声颇为引人注意的惊呼,女老板一不小心猜到了自己的红色裙袍,朝前摔去。
而后倒在了朝晖及时伸过来的手臂上。
“大人小心。”朝晖暗声说道。
孟涟瑜猛地朝后转去,却对上了女老板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
她疑惑地瞪大了双眼,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几分意味深长。
女老板见状,立刻跪在原地,说道:“奴家鲁莽,惊扰了大人,还望大人赎罪。”
至此,孟涟瑜还是以怀疑的眼神看着她,但是嘴上却说:“无妨,还请夫人起来。”
她伸出手,想要将女老板扶起身来。
“多谢大人。”
女老板将手搭在孟涟瑜的手上,而后轻轻一握。
孟涟瑜瞬间汗毛炸起。
手上有东西。
硬硬的,像是一张纸条。
她皱起眉头,不动声色地与面前这位女老板对视了一眼。
女老板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仍然像无事发生一般笑看着孟涟瑜。
于是,孟涟瑜便松开了手,将纸条默不作声地装进自己的袖口中,转身离去,跟上了队伍。
江南总督府里客栈并不远,坐车几乎十分钟便到了。
孟涟瑜因被二皇子邀进车中商量事宜,便没有机会打开纸条。
在车内,二皇子开口道:“方才,多谢师傅相救,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孟涟瑜看着二皇子紧张的情绪稍有缓解,便放下心来。
“这都是小事,重要的是江南如今甚乱,殿下可要保护好自己,随时警惕,可别伤及自身。”孟涟瑜叮嘱道。
“多谢师傅提醒,此次出行,我一定会尽可能地了解江南,而后为当地解决问题,替父皇分忧的。”二皇子笃定地说道。
听了这话,孟涟瑜又开始忧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