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看着家中的摆设,不免心中有些唏嘘,还是她走时的模样,或者说,还是十年前的模样。尽管他们的房子已经从城东搬到了城南,可是家中布置还是与许惜在时一模一样。家中甚至还留有一间空房。魏淑芬说那是留作客房的,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是为许惜留的。
魏淑芬一直都接受不了许惜的死。许惜从小身体就不好,但是她一直都觉得只要好好调养,身体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她没有想到,死亡来得那么快,一瞬间就带走了许惜。
许树青是宜安市的市委副书记,当了二十多年的副书记,如今快要退休了还是这个职位。许诺曾经那样痛恨他的这个身份,让她没有办法名正言顺成为许家的女儿,现在却还是希望他能待得更久些。职位早已是身外之物了,他在任上这么些年,的的确确为宜安人办了不少好事。真要卸任了,估计老头子心里得空落落好一阵。
“你爸爸呀,每天就恨不得泡在他那个办公室里了,生怕下面人找他找不到,从没见过像他这样当领导的。”魏淑芬一面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刚炒好的回锅牛肉,一面冲倚在门边的许诺说着。
许诺笑笑,“快退休的人总是这样的,不服老嘛。”
许诺看着母亲在跟前来来去去,想起来以前放学回来,姐姐总是边帮母亲端菜边同她聊些学校里发生的好玩事,而她永远都只会钻进房间里埋头做各种习题。
那些年,课业像是雪花倾覆埋住了她,可许惜总有着那样的闲心,似乎她只需要负责快乐。
想到许惜,她心中立马又酸楚成了一片蓝绿色。
“妈,你们当年为什么给我取名诺呢?”
听许诺问起来这个问题,魏淑芬也是明显一愣,随即笑了,“傻孩子,诺是一诺千金的意思,我与你爸爸都望你成为一个有担当的孩子,所以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那姐姐呢?
许惜,许惜,是珍惜不舍,也是叹息吧。
这个问题她却是没有再问下去。有些问题,在明知道答案的时候,还是不要去问的好。
饭菜全部端上桌的时候,许树青也回来了,进门看到门口放着的回力鞋便知道许诺回来了,唇角挂上笑意,“小诺回来了。太好了,快让我看看”。
魏淑芬在一边打趣说着,“平时也没见你这么高兴,小诺回家你嘴都快咧破了。”边说着便催促着他去洗手准备吃饭。
许树青仍是停下来,细细端量着许诺,缓缓摇了摇头,“不行啊,丫头,你太瘦了。这次多住些日子,让你妈给你好好补补。”
许诺还不太习惯这样的温情,有些尴尬地应下,催促爸爸也去准备吃饭。
或许是太久没有回家,许诺躺在自己的床上时还觉得有些不真实,睡觉也睡得不是很安稳。这套房子是在许惜去世之后才买的,之前的那个老房子早就卖了。城东近年来一直在改建,之前住的那个小区也全改作商业区了。现在的这个房间其实她一直都住不习惯,这些年来,她一直都觉浅,每次都要辗转到半夜才睡,而且每次也都睡不了多久,总是被梦惊醒。
白日里,父母亲亲热地示好,想要弥补,她不是不明白,可终归还是不太适应。就像她自己关于他们的称呼,虽然嘴上早就改了过来,心里却依旧还是只称姑姑和姑父。
五月南方的深夜,风吹过来还带着一丝凉意。她坐在窗边,也不想做任何事情,只想安安静静地坐到天明。外面的月色很好,可惜这个楼下没有了旧日的香樟树,没有了那影影绰绰的叶的交迭婆娑。果然是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坐在窗边吹了一夜凉风的后果便是第二天早上哈欠并着喷嚏头痛齐发。
看许诺感冒了,魏淑芬一大早起来就忙着煎汤。里面放一点红糖,加上五月里新鲜的枇杷叶子,这是南方治疗感冒的秘方。枇杷叶子下楼在小区院子里就可以摘得到,喝两天这种秘制汤药,出几身热汗,感冒也就好了。
许诺坐在桌边,一面喝着枇杷汤,一面从碗沿处看着对面母亲脸上焦虑地念念有词,“这可怎么办呀?你也真是不小心,这个时候感冒。”
许树青坐在左边,一面翻看着报纸,一面喝着粥。听见魏淑芬不停的叨叨,便插过声来,“淑芬,你也停歇吧,今天不去也没什么,跟他们说一下,改到明天或是后天也是可以的嘛。”
许诺听爸爸这话,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放下手中的碗,问道,“去哪啊?”
魏淑芬停下书中剥着的鸡蛋,“小诺,你都二十五岁了,还没正儿八经地交个男朋友,我们都快急死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原来是鸿门宴!许诺瞬间一个头两个大。这几年就这个话题,母亲都不知道跟她说过多少回了,可是到现在她还是独身一人。母亲索性就先斩后奏,让好友美玲给介绍了个男孩子,所以催着许诺回来。
许诺心中呜呼哀哉,面上还是要打打太极。许惜走后,老太太有些轻微的心悸,她可不能再刺激她了。
“妈,我看还是不用了吧。这种事情急不得的。”
许树青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是急不得的。”刚说完便被许妈瞪了一眼。
“小诺,再不急以后急都没用了。女人一过二十五就成豆腐渣了,还有谁要啊?”
一听母亲这比喻,许诺扑哧一下笑开了。
“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豆腐渣呢。您好歹也是政府基层工作人员,就这点思想觉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