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以莺州烟雨为碑。
可你应当知晓,哪怕只以我半分心意,若它日你身陷囹圄,死在莺州烟雨里的,只会是我。
话中的未尽之言,方柳从闻行道眼中尽数读出。
方柳淡声问:“代为赴死,而后呢?”
闻行道便答:“若果真如此,愿你能偶有忆起我之时。若忆不起,愿往后的莺州,不再有如今年一样清冷的风雨。”
营帐内点了烛火,燃烧时发出细微的声响,照亮二人四目相视的侧脸。
帐外,无闻行道和方柳召见,将士们不敢随意靠近,故而只能听到不远处轻微的脚步声。
时间仿佛历经沧海桑田。
终于,方柳静看闻行道片刻,收回目光,瞧了瞧燃着的灯花,神思缥缈:“那日萧然山庄外,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闻大侠百闻不如一见,方某便一边试探,一边修改棋局,是因一眼看出你与我殊途同归。”
闻行道沉声:“何为殊途同归?”
“自世间举目无亲,却有志于江湖——”方柳终又看向他,语气笃然,“亦可有志于八荒,做方某的同路人。”
被此话击中,心间鼓噪震动不已,心神全凭眼前人的一言一语,一动一静所掌控,闻行道一时竟恍惚不已,俊毅面容难得呆楞起来。
他嗫嚅片刻,只道出一句:“我……”
未待他说些什么,方柳定定瞧他,弯唇反问:“你可知,世间有多少人愿为我而死。”
不必思考,答案脱口而出:“数不胜数。”
何止。
为他而死,该是殊荣。
“所以闻行道,你不必为我而死,不如为我而活。”
方柳唤人,总喜欢打趣似冠以相应的名头,譬如神医、解元抑或是家主。闻行道记得他叫过的每一句“闻将军”、“闻大侠”,直呼其名却是难得几回。
闻行道微微垂头,望进方柳的双眼。
——那双眸中毫无打趣之意,磊落大方,从容却也不失郑重。
几息的对视,闻行道心尖便泛起层层涟漪,逐渐激荡成壮阔的波涛,呼啸的风声裹挟着连绵不绝的洪水倾泻而下。
他喉头微动:“若半死不活?”
方柳分明坐靠榻上,烛火下的面容苍白到清隽脱俗,此刻却有睥睨的气势,右手手臂轻轻抬起,食指的指尖直抵闻行道心间的位置:“那便从尸骸堆里爬起来,找到我。”
闻行道屏住呼吸。
经年之久,他单膝跪于榻前,握住方柳抵在自己胸前的手,将之更紧地按于胸口。心脏稳健炽热的跳动须臾,他痴痴抬头仰视,在方柳似漫不经心的默许神情中,极缓地垂首,若有似无吻过他突起的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