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双肩微颤,搁下地形图,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步子略显沉重,再次来到废墟堆前,远远地,他便瞧见地上蒙了白布的尸首,眼泪夺眶而出,扑过去抱住尸首,哭得泣不成声。
“柳四哥,我来带你回玉京,呜呜呜,你的双臂怎么都没了。”
身后有人不轻不重拍了下沈澈的肩,他头也不回,沙哑着嗓音道:“别管我,你们继续挖,掘地三尺也要将我柳四哥的双臂找出来。”
“不用找了,没丢。”
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沈澈先是一怔,错愕回头,见柳四哥仍好端端站在眼前,一时间以为自己见到了鬼。
总觉得有种不真实感,他揉揉眼问道:“柳四哥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只管告诉弟弟,我会尽力去办,哪怕你要我一辈子照顾嫂子……”
柳时絮轻咳一声,俯身将沈澈扶起,“我自己会照顾的,你再仔细瞧瞧,我到底是人还是鬼。”
沈澈激动得语无伦次,“太好了,柳四哥你还活着!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柳时絮:“我不过是运气好,赌赢了。”
实际上,柳时絮一开始就在思量,蜀山客并非自愿替卫玄修建千机阵法,还留下两把钥匙,摆明了是希望日后有人破解千机阵,也许还会留下供破阵者逃生的手段。
他快速破阵后,触发了机关,火药的引线瞬间被点燃,与此同时在他脚底出现了一个坑洞,他掉进黑漆漆的圆球里,巨大的气浪将他震晕,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还活着,但很不凑巧,机甲圆球的出口刚好被堵住,他没法办爬出来,只能一直等待有人来此。
沈澈喜不自胜,立刻传令,拿出自己三年的俸禄,打赏给在场的士兵们。
去往主殿的路上,柳时絮问起现在的局势,沈澈将目前的情形都告诉了他,“林叔和楚姑娘他们,今一早就进了九峰山,一整天了还没消息传来,我们约定的时间是三日,三日后无论是否找到卫玄,都会有人回来送信。”
柳时絮欣慰道:“阿澈近来稳重了不少,这次做得不错,除了爱哭鼻子的毛病,你已经能够做到独当一面了,事情交给你我很放心。”
被打趣的沈澈并没有觉得开心,他听出了柳时絮的言外之意,一脸不安道:“柳四哥你的意思是……接下来也完全交给我吗?”
柳时絮沉声道:“嗯,我也要进山,我想去帮她,卫玄身边各个都是绝顶高手,我担心他们应付不过来。”
沈澈很能理解柳四哥的心情,只不过失而复得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眼下又要分别,他实在不放心,但又知道凡是柳四哥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其心意。
“我会再挑选一支精良的小队,不过柳四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至少今晚好好休息,明一早我送你进山。”沈澈一脸认真道。
见沈澈坚持,柳时絮只好点头同意,一夜无眠,天蒙蒙亮时,他坐起身子,收拾包袱,刚出门便瞧见站在檐下等候的沈澈。
沈澈也彻夜未合眼,连夜去各营挑了好些个身手矫健的士兵,此刻士兵们已经集结在殿外,交代完相关事宜,他便亲自送柳四哥下山,一直送到九峰山前。
柳时絮看着熟悉的山景,不由得怔住,眼前这条官道,正是年幼时的他,亲眼目睹双亲遇害的地方,尽管已经过了十多年,官道的岔路口也多了好几条,但他永远无法忘记那时遭遇山匪的恐惧,以及眼睁睁望着双亲死在刀下,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
“柳四哥,你怎么了?”沈澈察觉到柳时絮的异常,“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柳时絮回过神来,忽然问道:“阿澈,那幅牧羊图还在不在你这里?”
沈澈仔细回忆了一下,“应该还在我的行囊中,我这就派人去取,不过柳四哥要那幅牧羊图做什么?”
柳时絮解释道:“三年前,团练使吴成绘制了牧羊图,给卫玄传递霍家军行踪,然而吴成的家人还在卫玄手里,他便在牧羊图中留下保命筹码,这筹码正是画上的风景。”
沈澈一脸恍然:“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们抓住的那个细作叫刘安,刘安招供说,牧羊图上所画风景,正是长生殿的北侧,现在看来,北侧不就是九峰山吗?”
柳时絮道:“但有一点颇为奇怪,九峰山地势错综复杂,牧羊图所画的地方并不显眼,甚至比长生殿还难找,与其说是找到画中之地,就能找到长生殿,倒不如反过来,先找长生殿,再精确画上的位置。”
沈澈愣住:“意思是我们最初误会了吴成作画的本意?那吴成真正的意图是……”他扫了一眼九峰山连绵不绝的山脉,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柳时絮:“没错,卫玄是个极谨慎的人,也许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要还在贺朝境内,他就必须万分小心,九峰山里有他提前布下的藏身点,而这个藏身点,正是吴成画下牧羊图的意图。”
二人说话的工夫,沈澈的属下取来了牧羊图,刺绣图上的血渍早已干透,密语底下的绣线走向模糊不清,柳时絮捧起一抔雪,将牧羊图上的血迹清洗干净,牧羊图原本的样貌逐渐浮现。
画上之地是一处空旷的草地,牧羊人悠闲地靠在石头上,望向远处吃草的羊群,草地的四周是幽深的树林,视线顺着树林延伸,视野尽头是高耸的山峰与白云。
柳时絮收好牧羊图,准备动身前往九峰山。
“万事小心。”沈澈没再说什么,只能目送着柳四哥离开。
雪一连下了好几日,直至黎明时分才将将停歇,林中积雪堆了厚厚一层,刺骨寒风穿林而过,直往人骨缝里钻,冻醒了睡在树枝间的楚涟月,打了个冷颤后,她缓缓睁开眼,发现除了守夜的士兵,其余人都还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