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九十九道台阶已经到底,易禾站定留步。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守中抱一万法归宗,多谢道长开解。”
混玄子笑着朝她打了个躬:“大人还是莫要奚落贫道罢。”
易禾还礼:“既然道长替我破了一桩心结,那我能为道长做些什么?”
混玄子指指山下,道:“当心路滑。”
破凉山虽不算陡峭,但颇多弯折,雨后确实难行。
易禾笑笑:“多谢,告辞。”
她行过几丈开外,混玄子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大人,你可知师父的法号是何由来吗?”
易禾没有回头,一边赶路一边回他:
“因为你师父好洁,他既喜欢拂尘这件东西,又喜欢拂尘的寓意。”
混玄子站在原地挠了挠头,突然就笑了。
的确,别人将拂尘当法器,师父却时常拿它当掸子。
……
其实拂尘子在俗家时,洁疾就有些严重。
那年他们还是同窗,偶尔在先生散课后去院内饮茶清谈。
那日有小厮挑了两桶水自游廊经过,他远远看见,便招手让停了。
“这水是做什么所用?”
那小厮道:“主君夜里设宴,让小的去买了两担泉水冲茶待客的。”
拂尘子撇了撇嘴:“前头这桶可以泡茶,可惜后面这桶,只能洗脚了。”
小厮大惑不解:“郎君,这泉水可是清澜山上引下来的,要倒三道手才能用上,洗脚是不是太糜费了?”
拂尘子慢悠悠地回道:“你都竖着挑担了,还怕什么靡费?”
小厮仍问:“郎君何意?”
不只他一人不解,几个同窗也面面相觑。
拂尘子见众人都看他,当下便有些不自在。
“算了算了,反正今夜的茶也不是给我喝的,主君和客人兴许不计较。但你记得,如果给我院里送水,扁担都要横着担,我给你们加赏钱。”
小厮虽不辨就里,好歹听懂了最后一句,忙点头应了。
同窗几人书也不读了,论也不谈了,开始议怎么挑水才合理。
易禾笑道:“一根扁担担两头,只取前不取后,只能是因为前头迎清风,后头被屁嘣。”
众人拊掌大笑。
笑过之后,又觉得这个说法荒诞,非要拂尘子自己说出个丁卯来。
拂尘子苦着一张脸:“何止?还有鞋履上带起的尘土,衣摆上沾浮的柳絮,全都落在后头这担,如何要得?”
“加个盖子就是。”
易禾说完,重新埋头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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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拂尘子凑上前来:“你怎么不早说?”
……
一路上忆了几桩从前的旧事,不知不觉已到了家门口。
破凉山这条路已经被堵死了,还要看桓裥那边再出什么幺蛾子。
她习惯在深夜想一些事和一些人。
逝去的和未知的,眼下的和长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