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天空像裂了开来,大雨倾盆而下,门口响起一阵喧哗声,李桃之随着声音看去,是一群宫女。
她们端着盆站在门口,接着雨,笑道,“咱们南尧甚少下雨,如今倒是见到雨了,真是稀奇。”
李桃之忽然想起幼年,江南烟雨朦胧,阿娘时常拉着她的手,带着一块踩雨,那时候,阿娘的脸上,亦如此刻,这群宫女似的,脸上弥漫着清甜的笑容,似乎没有什么比下雨天还要开心。
现下想来,阿娘定是自小生活在西北,未见过雨。
正当她想拉下窗户时,不远处一个小宫女的声音响起,“如若可以,真想去北夏啊,我听闻,江南水乡,时常会下雨,可比咱们这雨啊,要清冷许多,咱们这雨,太粗鲁了。”
李桃之想了想,是这样,江南烟雨,如一女子,惆怅又不安,总是淅淅沥沥下着,带着软绵绵的气势,似女子的哀愁。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一个清泠泠的声音响起,“是,江南烟雨,总是带着清冷和忧思的,特别是六月的雨,缠绵又多愁。”
“呀,你这丫头,莫非去过江南?说得你好像见过似的。”
那声音笑了笑,没再开口,李桃之偏头朝那宫女看了眼,却只看见一双纤细的手,还有一张并不清晰的侧脸。
她微怔了下,忽而,一阵风吹来,带来一阵熟悉的清香,李桃之攥着裙子的手紧了紧,她睁大眼,猛地想起什么,忙提起裙摆,往门外赶去。
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口的宫女看见她,微怔了下,忙收起笑容,向她行礼,“帝姬,万安。”
李桃之微微颔首,在几个宫女里看了一群,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她忙开口问道,“方才那位说江南雨的姐姐还在吗?”
宫女们互相看了眼,随后摇摇头,“回公主,她有事,似乎离开了。”
答案在意料之中,可李桃之的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失落,她嗯了声,又进了屋。
门被阖上,隔绝了外面的雨帘,李桃之坐在茶桌上,心绪不宁,她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盏茶,方递进唇间,她倏然一怔,这是昨夜在那草原上饮过的茶。
心猛地跳动起来,难道,阿娘来过?
可眨眼,她又摇头,昨夜他们带了些茶叶回来,兴许是皇兄泡的?
李桃之垂眸,掩下眼底的慌乱,她想,她不能坐以待毙,总要做些什么。
没一会儿,阿茶和六月过来伺候她洗漱,李桃之赫然想起,那位给她梳洗的宫女,着一身红衣,声音清泠泠,和今日那个声音有些相似。
“昨日那位宫女怎么未来?”李桃之掀了掀眼皮,看向阿茶,问道。
阿茶还在脑子里深思,那位宫女是何人,六月就已经替她回答了,“回公主,那位宫女今日省亲。”
“六月,你连这都知晓?”阿茶有些震惊。
六月笑了笑,“我清早就与那些姐姐们混熟了,她们告知我的。”
六月生得稚嫩,她脸很小,眼睛却很大,且睫毛卷翘,笑起来时,眼睛呈月牙形,看上去极为讨喜,皮肤很白,个子也比寻常女子矮一些,故而,有种天然的乖巧。
李桃之看了她一眼,随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她坐在妆匣前,任由两人替她梳妆。
一夜过去,外面的天发生了翻天的变化,树叶被吹得落了一地,就连娇艳的花儿,也似被碾碎,散了一地,李桃之走在路上,脚步缓慢,心里头却思忖极多,阿茶走在她身旁,为她撑着伞,步伐也随着她慢了下来。
“六月呢?”李桃之开口,问道,她的声音极小,几乎被雨帘遮盖。
可阿茶还是听见了,她忙开口,“回公主,六月说要洗衣裳,没跟来。”
李桃之眼睫翕动,她嗯了声,可那双素来美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
直至快进明堂宫的门,李桃之才停了下来,她偏头看向阿茶,眼眸里的冷意仍在,使她看上去,比寻常多了一丝清冷,她今日未着南尧服饰,只是简单一身梨花白罗裙,轻便的衣裙使她看起来,极为干练与冷静。
李桃之想了想,还是拍了拍阿茶的手,轻声道,“阿茶,送我到这里便可,你回去盯着点六月。”
话落,阿茶的眼睛睁大,“公主怀疑六月?”
李桃之看着她未说话,两人站在屋檐下,雨滴声在耳畔绵延不绝,屋檐下的雨落下,啪嗒一下,落在李桃之白色短靴上,白色精致的桃花,被晕染,看上去少了一份精致。
此刻,她的眼中满是冷静,阿茶从未见过这样的公主,微微一怔,随后开口道,“上次,她也未随阿茶来送您,奴婢回去瞧瞧她在作甚。”
李桃之点点头,“切勿声张。”
“是,公主。”她叹了口气,握住李桃之的手,才发现公主的手如此冰凉,她咬唇,望着李桃之,轻声道,“公主,不必失落,您还有奴婢。”
她望着李桃之,眼里露出从未有过的坚定,“奴婢永不背叛你。”
李桃之笑了笑,那张灿若桃花的脸,更加熠熠生辉,“阿茶,别紧张,她不一定是敌人。”
“公主这是何意?”阿茶眨眨眼,有些不解。
李桃之没再多言,她看着渐小的雨,将手从阿茶手中抽了出来,拿了张帕子递给她,“假装将这帕子丢在地上,切记,要让六月看见。”
阿茶接过那帕子,点点头,“好,公主。”
李桃之嗯了声,随后转身。
好戏,要开始了。
她下的棋,希望暗中那人,能接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