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陆祺不敢多问,生怕秃噜出句蠢问题踩中这位的雷区。
有时陆祺会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觉得他们老大仿佛是丛林中某种独来独往的兽类动物,世间条条锁链,无一能桎梏他的自由。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仔细想想,自从他们在百棺村遇到那位山神灵,老大似乎就没和他分开过。一开始陆祺以为镜楚是在监视他,因为对方身上疑点颇多,可看多了又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这么想着,陆祺不由自主朝后面瞥了一眼——凌怀苏正迈着悠悠的四方步,闲庭信步缀在队伍末尾,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那些翻飞的灰尘居然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他,隔绝出一小块干净地,凌怀苏衣不沾尘,光彩照人地穿行其间,还顺手搀了把险些被绊倒的谈初然,很有绅士风度……哪有半分被监视的样子
可怪就怪在这人与他们萍水相逢,没道理跟着出生入死。
再咂摸他们老大的态度,就更加耐人寻味了——寸步不离,言听计从,连对凌怀苏说话的语气都明显比对别人温柔几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大那位白月光从画里爬出来了呢……
陆祺正在那开着脑洞,恰在这时,凌怀苏微一抬眼,对上了陆祺直眉楞眼的视线。
陆祺眼皮重重一跳,一股似曾相识的既视感倏地涌上心头。
那幅画像他见过的次数不多,他们老大宝贝得很,极少拿出来示人,他只偶然间远远瞅过一眼,依稀记得画中人一袭红衣,执剑而立,飞扬肆意的马尾似要冲出画面。
而某一瞬间,青年侧脸的角度与如瀑的青丝,竟与画上那位离奇地重合了!
陆祺使劲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凌怀苏,想要仔细确认一番。
错觉……一定是错觉吧
可能他表情太迷茫,视线也过于求知若渴,凌怀苏误会了他的意思,沉吟片刻,简单解释了一下商场里的恶咒与阵法,又说:“那煞气是由别处传送而来的,能来,便能反向寻去,因此可从法阵追溯煞气的源头,明白了么”
“明……”陆祺一愣,“白”字生生卡在嗓子眼里,“等会,您说什么追溯煞气的源头”
那些煞气里也有陆经纬的一部分,追溯煞气,岂不是意味着……
凌怀苏看穿他心中所想,温声道:“没错,或许能寻到你父亲的下落。所以,还要劳烦你带路。”
陆祺精神一振,当场无暇他顾了,手忙脚乱地跳起来:“我要怎么做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话间,他们已经抵达地下一层,在大火过后的一地狼藉里找到了观赏水池的位置。空气里弥漫着焦糊余烬的味道,池壁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黑灰,石面碎的碎裂的裂。
镜楚围着水池绕了两转,掸去某处的灰尘,在上面徒手画了个铭文。
下一刻,池壁碎石簌簌掉落,池底死灰复燃般涌起一团黑气,逐渐浮现出法阵纹路。
做完这一切后,镜楚这才转过身,回答了陆祺的疑问:“手伸出来,咬破中指。”
陆祺依言照做,镜楚捏住他指腹,伤口渗出的血珠浮至半空。
镜楚另只手掌心一托,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罗盘,不偏不倚接住了那滴血,随后,他朝队伍末尾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凌怀苏上前,伸出两根手指在水池黑气里凭空一搓,煞气分出一缕拧成细线,注入罗盘,与血滴两相结合,共同凝成了枚红色指针,在罗盘中央左右摇摆地不住转动着。
陆祺小心翼翼从镜楚手中接过罗盘,听见凌怀苏和缓的声音:“千里心犹萦,思绪绕双亲。血浓于水的挂牵,会指引你找到想找的人。”
闻言,陆祺愣愣地注视着那罗盘,大气都不敢出,犹如捧住了三年来沉甸甸的思念与寻找。
他本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旁的谈初然先有了动静。
“可是……”
只见谈初然的神色忽然变得奇怪起来,她欲言又止地抬起头,目光从陆祺移到凌怀苏身上,又移向镜楚,嘴唇嚅动,似乎想要提醒什么。
然后她看见镜楚对她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仿佛在说“没事”。
见处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谈初然稍稍放下心来,再去看陆祺,后者正以一种顶礼膜拜的虔诚姿势托着罗盘,神色庄重地闭上眼,睁开的那刻,指针竟真的停止了晃动,慢慢稳定下来,直指水池的方向。
“老大!”陆祺兴奋到一半又立刻老实下来,谨慎地捧好宝贝,喜不自胜的脸色却挥之不去,“真的有用!”
看样子,若不是怀里的罗盘,这小年轻可能要当场一蹦三尺高。这种不加掩饰的雀跃情绪太具感染力,连带着其他人也忍不住跟着高兴起来。
谈初然先前的紧张一扫而空,激动道:“太好了!”
“行了,别嘚瑟了。”镜楚笑着拍拍陆祺的背,“带路。”
像这种单向传送阵,两个地点之间只有一条通路,顺行容易,逆推却难。若想逆向而行,必须在一片漆黑的阵法空间里摸索前进,而为了反追踪,布阵者通常会设置无数条岔路,稍有不慎走错一步,踏进了阵法死地,便是万劫不复,要在哪里困上一辈子了。
保险起见,镜楚给每个人都系了一道琴弦,确保几人不会走散。
池底黑气翻滚,一眼望不见尽头。陆祺作为带路的,第一个跳进入口,谈初然紧随其后。
两人下饺子似的没入黑暗,地面上只剩下凌怀苏和镜楚。
轮到凌怀苏时,他后退一步,虚虚推了下镜楚的腰:“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