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猛地缩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该来的总会来,对于身份暴露这件事她早就有心里准备。只是——她有些好奇,戚夫人的父亲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的?
“不敢回答了?”戚氏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盯着她,等待着自己漏出破绽的那一刻。
但阴嫚到底是几经生死的人了,这点风浪早就不能撼动她半分。只见她垂眸看向地上的戚氏,四平八稳道:“将军,你不是赵高,陛下不是胡亥蠢货,我也不是那头鹿。”
被人比作奸臣赵高,戚氏顿时难看了起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忍下愤懑的情绪,对刘邦说道:“陛下,臣乃秦时将领曾见过阳滋公主。虽时间久远,但也记得清楚。”
阴嫚搜罗记忆,想着自己年少时是否见过一个姓戚的将领。
“这世上的人相似的多了去了,再说了公主的母亲出身秦国,跟那个什么阳滋公主也算是有血缘,亲戚长得像不是常理?”樊哙大手一挥,“你这不算。”
阴嫚倒是没想到第一个替她说话的会是一直看她不顺眼的樊哙,诧异之余倒也有了几分感谢。
“若是他国俘虏,又如何结识章邯、说服冯解敢以及颍阴侯麾下的两个秦将?”戚氏看向灌婴,“颍阴侯你说过的吧,李必和骆甲对公主恭敬有加。”
灌婴面色犹豫似是在挣扎。
“颍阴侯,陛下面前不可说假话。”周勃提醒道,“别忘了你我的富贵都是陛下给的。”
灌婴咬着牙狠心道:“是。李必和骆甲确实对公主照顾有加。”
见不敢再看她的灌婴,阴嫚也没觉得有多寒心,毕竟她都被背叛习惯了。
“此言差矣。公主之母出身秦宗室,岂可同寻常俘虏相提并论?”周昌出言反驳,“章邯、冯解敢、李必和骆甲都是在咸阳当值的,认识公主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确无不妥。可要能一封信劝章邯投降,见一面使冯解敢归顺,可就大有玄机了。”戚氏早就对周昌有成见,就等着周昌开口将他一军,冷笑,“御史大夫如此维护公主,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
见戚氏攀咬自己,周昌勃然大怒:“你无中生有!”年岁已高,被这么一气,两眼一黑差点昏过去。
“放肆!”刘邦拧着眉头,“乃公还没说话你就替乃公做主了?就说你知道的,别像一只乱攀咬的疯狗。”
戚氏稍作收敛,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是。
阴嫚瞧了刘邦一眼,又扫视了不动如山的萧何和陈平。
戚氏不依不饶:“若是这些做不得数,臣还有人证。”只见他手一拍,一男一女走进大殿,女人在与阴嫚的目光对视后,竟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我长得很吓人吗?在这种关键时刻,阴嫚竟还有心情想这些。
刘邦:“这又是谁?”
“回禀陛下,此二人一是齐臣,齐丞相田广的侍妾。”戚氏对那女子说道,“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那女子缩着头,细弱蚊吟:“仆,仆曾见——”
“大点声。”周勃咋舌,“那么小声谁能听得见?”
“当日大王设宴款待汉国使臣,仆奉命为贵客舞剑取乐。可,当仆拿着棠溪宝剑起舞后,公主神色阴沉,甩了酒器物匆匆离去。丞相见状大喜,命仆带上宝剑去找公主。”
“待寻到公主后,丞相便独自一人见了公主。仆隐约听到丞相称呼公主为阳滋公主……”
阴嫚想起来了,这女子是当初齐宫的那个舞姬。
女子见她正看着她,愧疚地垂下头。阴嫚也因此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勒痕,青紫色的伤痕落在白皙的皮肤上令人触目惊心。
或许当初杀了她,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阴嫚这样想。
“臣也听到过齐王称公主为阳滋公主。”那人死死地盯着阴嫚,“若是陛下不信,让工匠来辩她的佩剑是否出自棠溪氏之手。丞相曾言,棠溪氏献给阳滋公主的软剑功法特殊,世间仅此一把。”
话音刚落,戚氏就道:“陛下,臣特地请来了棠溪氏的后人。”
周勃让人取剑。
阴嫚看着这群人行云流水的动作后轻笑,还真是墙倒众人推。她抚鬓说道:“将军为拉下我还真是大费周章。”
久不出言的她,一开口就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我不过是在向陛下陈述实情而已。”戚氏说得大义凛然。
阴嫚轻笑一声:“也罢,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确实不应该再回避了。吾确为始皇之女,嬴阴嫚。”她环顾愕然的群臣,最后看向镇定自若的刘邦问道:“敢问皇帝陛下要以何名义治吾之罪?”
“当以欺君之罪治你死罪!”
还没等刘邦开口,戚氏就先越俎代庖了。他盯着阴嫚,眼中带着大仇得报的畅快。
看来是发现他儿子的死因了。倒是个好父亲,为了替儿子报仇不惜把命都赌上。可是——你的儿子是儿子,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吗?
阴嫚冷冷地看着戚氏,她当年为了关中百姓躲过饥荒不惜暴露自己都要提醒萧何,结果他们还是折在了你儿子的手上!你让我的心血白费,让许许多多的人死于非命,你有何脸面向我报仇?
只能死一次,我犹嫌不足!
戚氏被她幽幽的目光盯得不自在,莫名的恐惧迫使他不断地向刘邦进言:“陛下,她已承认自己是暴君余孽,当速速杀之,以正国法!”
“陛下,臣以为此事还需再议。”周昌不忍。
“议什么议?你难道忘了暴秦是如何奴役天下的?难道忘了长城下的累累白骨,忘记了那些死在异乡的孤魂野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