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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黛玉定定地望着殿外花火，花火绚烂在她眼里愈发透澈，良久，她才轻笑一声，不作言语。

宝钗只觉得自己心头一跳，长久来自己的胡乱猜测似乎竟是真的。思及至此，她愈发觉得外面的五光十色冰冷异常，那銮舆仪仗后仿佛拖着长长的黑影，冷不丁就能吞了人。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薛母举步进殿，道：“娘娘宣外眷，我们进去吧。”

贾元春身着皇妃礼服，头戴礼冠，那朱唇远黛的娇容被冠服层层叠叠藏了大半。宝钗看见她的时候，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梦中那场大水，只听贤德妃道：“常听母亲提及，果然端庄宜人。”

宝钗行礼，忙称不敢，元春笑道：“表妹太过自谦了。”她又转向黛玉，道，“这位就是林表妹罢，与姑母竟有六七分像。本宫幼时得姑母疼爱甚多，见到表妹，忍不住又想起姑母。表妹在这里尽管宽心，祖母与母亲也是十二分的疼爱。”

黛玉口称不敢，垂头不语，倒是亭亭玉立，闭月羞花，衬得这金玉满堂在宝钗眼中仿佛失了颜色，空余那朦朦胧胧的一抹光晕流转。

后又有贾政帘外问安，宝玉进见种种，贤德妃携亲弟之手，一语未终，已然泪如雨下，两旁女眷也感怀唏嘘，竟一时都拿着帕子抹泪。

一时话完，再有游幸园子，作诗题额等等事宜，难以道尽。

且说宝钗见先前贾元春改了“红香绿玉”，以“怡红快绿”之名定为“怡红院”，心下不由疑惑，猜想怕是贤德妃不喜“香、玉”两字，后又见宝玉写怡红院一诗中赫然用了“绿玉”一词，忙小声提醒。

抽身回桌时，却见黛玉抿着嘴朝她笑，然后自己也走至宝玉案桌旁，宝钗见状遂也一笑，心下了然。

再有省亲种种事宜，也不能一笔道完，且说贤德妃泪别家人回宫，贾府连日用尽心力，人人神疲力倦，连宝钗等闺中女眷也累了个仰倒，歇息了两日方才回神。

唯有贾宝玉一人最是闲暇无事，两日里闹些鸡飞狗跳倒也不必细说。

宝钗这日去寻黛玉，没想外间李嬷嬷骂袭人，幸而凤姐过来拉走了她，也没生出什么大事。

这边宝玉又不知感叹些什么，那边宝钗拉着黛玉出去走走。

贾府这两日收拾东西刚消停完，倒是安静得很，两人走在回廊里，一时无话。又不知许久，黛玉忽道：“那日你倒是好心。”

宝钗心知她所谓何事，也道：“彼此彼此。”

黛玉道：“我倒也罢了，左右是拘着无趣。可也没想你那么好心，做了回‘一字师’去。”

宝钗观其神色，倒是与平常别无两样，于是了然，笑道：“我只不过是胡乱猜罢了，相比你也猜着些。可个中缘由如何，我是万万猜不着的。”

她猜到元春不喜“香、玉”两字，前者也就罢了，后者是宝玉的名讳，忌讳可能是一方面，可另一方面，宝钗自己也猜不着。

黛玉低低叹道：“水盈则溢，月满则亏。”这叹息一声，却静静淌下泪来。

宝钗慌忙拿起帕子，为她拭去泪痕，低声道：“他人面前，你万万不可如此说话。”

黛玉正要说话，忽闻那边遥遥一声“史大姑娘来了。”

禅非禅

前阵子上元节原是预备进宫选秀的事情越来越多，宝钗忙了几日，本不想再过去庆节，可一是面子过不去，二则贤德妃自宫中捎了灯谜来赏玩，本着两层，倒也去了。

宝钗观贤德妃灯谜，很快就猜出是爆竹，又觉得此等一响而散之物实在不合宫妃所求，再回头观自己所做，哑然失笑，与此又有何区别呢。

如此，上元节一过，史湘云便入府小住，往黛玉房中安歇。两人都丧父丧母，言语之间也有同病相怜之情，不过湘云心性开朗，说话也是心直口快，与黛玉的性子倒是天悬地隔。

因着史太君怜爱湘云，遂让宝钗也住进来，姐妹们一处玩乐说话。又道将及宝钗正月二十一的千秋，很不愿让湘云早走。于是湘云只得又留下几日，收拾了几件针线作为贺仪。

湘云性子可爱，小坐一会儿便引来妙语无数，使宝钗原本忧虑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她刚走，黛玉便走了进来，宝钗道：“可巧前脚刚走，后脚又来。”

黛玉尤自坐在她身旁的软榻上，道：“她来了我不能来？”说着又细细瞧了她一番，颔首道，“都说我忧思颇多，可这些日子见你眉间愁色也不少，云丫头一来，你倒好些了。”

宝钗心头仿佛被熨暖了，微微笑道：“可终是颦儿心细体贴。”念及开春后的选秀，心上不由又是阴云重重，延上眉头。

黛玉撇了撇茶碗盖，抿了一口茶水，道：“我原以为宝姐姐是想如愿以偿，可如今看来，竟非如此？”

宝钗心下一酸，此愿对自己而言，是或不是，终会伤人心。这是她所愿，也是她所不愿，千千情丝万般纠葛，缠得自己竟要喘不过气来。

现在黛玉这么一说，她更是无数思绪难以一言道尽，唯有无言以对。

这番多思之下，宝钗的右手被黛玉握住了，宝钗惊讶地抬起头来，黛玉低头轻轻道：“我也不知该羡慕宝姐姐，还是相怜宝姐姐。你有母亲有兄长，却要为家里每日忧思，我父母都故去了，只需为自己担忧。可宝姐姐你毕竟还有家人，我却……”

宝钗感觉到有一滴泪滴在自己手背上，随着这滴泪的落下，自己的心也跟着一颤，不由得伸出左手拉住黛玉，低低唤道：“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