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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日暖堂中的花香也渐渐幽深,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棱洒在窗前,明净而又平和。
明明困到了极点,楚清阮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这簪子里究竟有什么秘密,能让尊贵的瑞王都那般念念不忘。楚清阮心中突然又升起一个诡异的念头,难道段骁当真对她一见钟情,喜欢上她了?可他喜欢她什么,喜欢她一见面就扇了他一掌,扎了他两下?
楚清阮实在想不明白,思考想去还是只能归结为段骁另有所图。
今日听晋祥的意思是想把她软禁在日暖堂,不过这儿比起楚家总归是好了许多,哪怕是坐牢也是坐一个奢华的牢更惬意。
她此刻头下枕的是金丝菊叶软枕,柔软安眠,身上盖的是蜀地产的云锦被,极轻极软。
段骁今日有一句话说的着实不错,心情不好的时候打别人一顿便能开心起来,今日见段骁那般惨状,哪怕明知道极大可能是装出来的,仍让她心中舒畅不少。
不知是房间里的熏香太安神,还是身下枕褥太过柔软细滑,亦或者是今日太过劳神,秉承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楚清阮很快便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她好似回到了应州的烟雨山水。
草长莺飞,竹船轻摇,林湛儒巾襕衫立在船头,本就清隽的身形又因为手中拿着的一册书卷,而多了几分书卷气,口中吟诵着:“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她穿着件天水青云纹襦裙惬意地躺在船尾,青绿相融,如草木葱郁,她以手为枕双眼微阖,沉醉在朗朗春风中。
听着听着,耳边读书声渐渐消止,她睁开眼,正对上林湛清亮的目光。
四目相接。
河水轻轻拍在船身,像是春风拍在三月的桃尖,楚清阮清冷的脸庞浮现一抹娇艳的红,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林湛眸光专注,温润的嗓音融在柔和的春风里,深情而又缱绻,“阿阮,我盼着你及笄。”
楚清阮愣了愣,朱唇慢慢扬起抹明媚的弧度,满河春光都骤然亮了起来。
彩舟停画桨,容与得欹眠。
碧波荡漾,春光融融,她再次阖眼微醺,少年清朗的读书声和河岸两边热闹的吆喝声渐渐分不真切……
直到她被鞭子狠狠击中,好痛,好痛!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因为她知道她越叫对方便会越兴奋,仇恨的目光似要把人穿透般看向挥鞭之人,那人一身黑衣俊美如夜,漆黑凤眸里透着嗜血的光芒,正是段骁!
楚清阮猛地惊醒。
窗外皓月当空,宁静清透。
身上不知何时已是一层冷汗,方才梦到了什么却已完全想不起来。
燕微巷,楚家主院。
夜色已深,四面高几上的青花八角烛台中烛火明亮,将楚望儒激动的脸庞映照的愈发通红。
“你没听错?”楚望儒猛地拍案而起,差点打翻桌上茶盏。
“绝对没错,小的告辞后刚走到月阳宫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鞭子抽打人身的声音,还没走出王府,便看到那太医匆匆往月阳红中赶去。”
蒋氏沉吟道:“我听家中姐妹说过,那瑞王府的太医一般只在府内有人重伤不治的时候才会出诊。”
楚望儒听完面色隐有忧色,“阮儿身体不好,若是受不住瑞王的折磨,就这么,就这么病倒了该如何是好。”
“父亲不用担心,有太医在定不会让她就这么死去的。”楚清瑶满不在乎地安慰,在她梦里楚清阮可是被折磨到入了冬才凄惨死去。
楚望儒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可你妹妹她身体弱,若是承受不住怒火——”
听出了楚望儒话中的担忧,楚清瑶正欲出言宽慰,却听见楚望儒极其自然地说道:“为父担心瑞王会因此迁怒于我等……”
楚清瑶俏脸顿僵,心中倏地一片冰凉。
她无比认真地看向一脸严肃思考的楚望儒,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她以为送走楚清阮最大的阻力会是楚望儒,却没想到下手最狠的人也是他,她以为整个楚家唯一会担心楚清阮安危的人是楚望儒,却没想到他担心的竟是会不会被连累。
这真的是她一直孺慕、尊重、依赖的父亲么。
蒋氏见楚清瑶这怔愣的神情,从鼻孔中冷冷哼了一声,早在她发现楚望儒竟然背着她在应州养了外室还生了一儿一女时,她终于认清一个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楚望儒并不像当初求娶她时表现的那样赤诚纯粹,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为了利益可以抛弃一切的人。
当初为了攀上蒋家,可以对她百般迁就,甚至因为她不喜,没有丝毫犹豫地把亲生父母留在老家,对外只说两位老人不习惯京城风土。
这样不顾父母的人,却每五年在京城替他们办一场寿宴,营造出父慈子孝的景象。如今为了攀附王府,又可以不顾亲生女儿死活。
她早就该明白的。
“明日上朝,我先去探探瑞王口风。”楚望儒下定了决心,他送人去是为了结亲,而不是结仇。
楚清瑶深深地看向楚望儒,哪怕已近中年仍不减儒雅风姿,可谁能想到这般出众的外貌下,竟是这般冷血的心。
好在待殿试结束林湛就会成为乾国开国以来第三位连中三元的状元,也是最年轻的状元郎,后来更是一路封侯拜相。
在她的梦里,林湛中状元后甚至没等到琼花宴便带着聘书来楚家提亲,可惜那时楚清阮已被送到王府林湛只能悻悻而归。而这一次,她只要接下林家的聘书,届时木已成舟,嫡女换庶女,也算便宜那林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