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焦灼的夜晚过去,医生终于将外婆的一生落下了宣判。
医生仿佛见惯了生死,语调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平稳。那毫无起伏的声音却犹如地狱敲来的丧钟,轰然作响,震得时颂今肝肠寸断。
他说:“患者已经确认脑死亡,请节哀。”
时颂今身子一震,骤然握紧了拳。
脑死亡与心脏停跳相比,是更规范的死亡。预示着永远不会再有苏醒的可能。一切治疗,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lcu的大门这一次终于大敞四开,没有再将他拦截在外。
怎么就节哀了呢?
他明明看见,仪器们还在运作,滴滴作响;明明看见,心电图上还有弯折的线条;明明看见,外婆的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他动作轻柔地抓住外婆的手,明明还有温度。
可是,一切都只是假象罢了。
时颂今将手轻轻覆在外婆的胸膛,有一些细小的震颤自掌心传来,好像小时候外婆哄他睡觉般的轻轻拍抚。
时颂今许久没动,感受着外婆胸腔里的跳动。那是外婆带给他的此生最后的安慰。
他眼都不眨地盯着外婆,仿佛是要将外婆生前最后的样子刻进脑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万仞已经有点压制不住眼中的酸涩,偏过头眨了眨眼,时颂今才终于动了。
少年神色平静坦然,眸中却燃烧着坚毅决绝。他伸出另一只手扶上了外婆的氧气面罩,轻轻移开。
短短几分钟里,各种仪器响作一团,心电图拉成了一条直线,而外婆,彻底停止了呼吸。
时颂今就那么,感受着掌心下胸膛的跃动,变慢,再变慢,最终彻底归于平稳。
外婆就这么走了,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有来得及留下,甚至他们之间,都没来得及正式道个别。
最后一次和外婆说话,是什么时候来着?
应该是一个寻常的早上,时颂今抓起书包急匆匆地和外婆说“再见”,外婆笑着回应吧。
任谁也没有想到,说了再见,就真的只能再见了。
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先来。
氧气管带走的不仅是外婆最后的气息,更是将少年的最后一丝力气也顺势抽走。
时颂今闭了眼,脑中闪回着无数个和外婆在一起时的过往,最终,任由世界归于一片漆黑。
他像一片被秋风裹挟的落叶,飘飘摇摇倒地。
万仞担心的事情果然应验,紧绷的弦终于断掉。他一个健步冲过去接住昏迷的时颂今,心头像被一万只蚂蚁啃噬。
短短几天的光景,欢乐、生机,好像生活中的一切喜悦和美好都被瞬间剥夺了。生活向两个少年发起的混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