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但连死亡都经历过,这些小事应该难不倒你吧?”说着说着,纪冠城笑了笑,手指在即将触碰到栾彰的头时停了下来。栾彰的头上有很大一处创伤,为了方便手术,头发已经全部剃掉,纪冠城会想,不知道等栾彰头发再长起来时会不会醒。
这个想法不需要太久的验证时间,因为第二天早上栾彰就毫无征兆地苏醒了,就像清晨时分生物钟自然而然把人叫醒一样。
与电视剧里感人情节不同,栾彰醒时身边没有一个人,是监测仪器忽然响了才有护士和值班医生进来。他们给栾彰做了一溜检查,确定这不是什么回光返照,而是真的苏醒,这才放心下来,试图与栾彰交流。
栾彰神情漠然,努力地运行着他那僵硬的大脑,反应半晌之后才说,他想见纪冠城。
护士当然知道纪冠城是谁,也见惯了病床前的古怪奇事,病人的要求大过天,很快就为栾彰联系了纪冠城。
这个时间点纪冠城正在上班的路上,骑摩托车接不到电话,抵达公司后没看手机就忙着工作开会,手机信号始终处于屏蔽状态。最终是王攀冲到了他的工位前问他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接医院的电话。
“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难道我是栾彰那厮的家长吗?”王攀的声音有些大,周围同事莫名地看向了他,他无奈地把纪冠城拽出去,找了个角落低声对纪冠城说:“你赶紧去医院,别搞得阿彰没被水淹死,结果被你气死。”
纪冠城也很无奈,心想世界又不是只围着一个人转的。
可是当他在见到栾彰后有些手足无措想要说些什么缓解尴尬气氛时,脑中突然蹦出来那么一句。
“你要是再不醒,地球可能真的就不转了。”
栾彰躺在床上,用认真又探究的眼神看向纪冠城,他在思考问题时总会轻轻蹙眉,现在也不例外。纪冠城以为自己的笑话并不好笑,只得垂下头,眼睛稍稍斜向另外一边,避免和栾彰对视。
良久,便听栾彰有些沙哑地问:“我真的还活着吗?”
纪冠城点头,他以为栾彰要感慨劫后余生,没想到栾彰却唏嘘说,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他要清楚地看着一切离他而去,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他的遗憾一生都无法弥补了。
纪冠城仍是摇头,告诉栾彰,能弥补遗憾的只有新的希望,而活着才会有希望。
他的眼神慢慢移动到栾彰平放在床上地手,盯了好一阵。栾彰的手典型的不沾阳春水,压在床边被袖子遮着一些,指尖露在外面,没有什么血色。纪冠城试探性地握了上去,栾彰一怔,不敢动弹,只听纪冠城叹道:“人类的体温有三十七度,这已经很温暖了。”
听了这话,栾彰只觉皮肤触摸所产生的温热往他的全身蔓延,心中为之动容,不由地也想要握紧纪冠城的手。他既贪婪于纪冠城的触碰,同样又明白纪冠城所指的并非自己,而是他掌心的温度。
栾彰所受都是外伤,看着严重,只要身体机能恢复,他正直壮年体魄强健,皮外伤会好得很快。不太乐观的是他的腿有严重骨折无法自由活动,即便可以出院,想要不落病根就要花费大量时间休息。加之脑震荡和长时间浸泡在污水中,让他一边本就听力很差的耳朵再遭重创,已经成了不可逆之势,恢复的空间相当之小。
不过栾彰自己倒是不在意,他也没有很想听到周围的声音。
在医院里坐牢的日子不算好受,特别是对于栾彰这种半生都活在紧巴巴状态里的大忙人。突然没了工作,没了目标,没了奋斗的动力,甚至都没有人再需要他,栾彰有些不知所措,很多时间都花在了发呆上。
纪冠城不想栾彰在医院里混吃混喝,在聊天时会假意询问栾彰出去后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栾彰先是反问纪冠城,这样会不会把他形容得好像真的在坐牢?纪冠城摆手,表示他只是随便问问,栾彰可以不回答。
栾彰确实不答,因为他的答案就在眼睛里,眼睛里看到的是纪冠城。只是没有原由地这么说显得有些尴尬,栾彰便退而求其次,随便搪塞地说想要开车兜风。
就他目前的状况出院也没办法开车,自然得是纪冠城代劳。纪冠城就答应他说可以,后来每次复建,他都会在一旁坐着看栾彰与医生互动。不需说什么话,那目光足以给栾彰带来动力,提前完成了出院计划。
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栾彰问纪冠城会不会来接自己,纪冠城告诉他自己有很重要的工作,再说了,王攀不是早早自告奋勇了吗?栾彰听后有些失望,把头扭向窗户一侧,闷声说:“那我在家里等你下班。”
纪冠城忽然问:“可是我下了班之后为什么要去你家?”
这句话对栾彰犹如当头一棒,栾彰这才记起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一事。他还是太想当然了,顺着惯性思维发散,结果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这么一想,他还不如死了好,兴许纪冠城能记他一辈子,提起来至少也算是“前男友”。
栾彰别扭郁闷的心情无处诉说,见纪冠城要走了,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沉了沉气,对纪冠城说:“有件事,我想先问过你。”
“你说。”纪冠城又坐了回来。
栾彰说:“我很爱你,以后可以追你吗?”
显然纪冠城从未想过栾彰会问他这个,他单手撑着脸颊,饶是好奇地问栾彰:“怎么追?”
“……就是像普通人那样,大概。”栾彰也不太清楚,他一直都没有完全学会。但至少,他自认为需要在情感关系中处于掌控的高位的身份不复存在了,褪去了所有的自信、算计、得失,终于和“低级情绪”和解,满是忐忑地等着纪冠城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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