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升米恩斗米仇嘛,明明你给我的最多,对我最好,可我却最恨你,做伤害你的事,我真的是一个像无底洞一样可怕的坏女人,你做得够好了,不要自责了,离我远一点吧,你才四十岁,珍珍才五岁,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白雪转过头,阳台上有一盆花,小小的,孤零零的一盆,看不出品种,但即便是如此寒冬腊月,即便有一块鹅卵石压在上面,你依旧能看到一颗小小的嫩绿的芽破土而出,躬着腰,顶着那块鹅卵石,弱不禁风的样子很容易就让人忽略它可怕的顽强的生命力,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徐昭林,没用的,别骗自己了,那天秦医生和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的意思你不会不明白,那些药也就是让我开心一点儿,除此之外没什么用的,该长的总会长出来,”
她看到徐昭林眼里拼了命才燃起的黯淡的光彻底熄灭,可她还是决定补上最后一刀:
“我没病,那是本性。”
她摸摸徐昭林放在被子上的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她摩挲着他虎口处的老茧,
“不过你不用担心,珍珍和我不一样,我看得出,她只是脾气差一点,但没有那种冲动,你看丁满咬她挠她,她嘴里骂得凶,但每次都只是拍拍它的背,还不舍得用力拍,她还是像你多一些。”
她说着停止摩挲,转而把徐昭林的四根手指握在掌心轻轻晃一晃,
他永远是热的,冬天里攥着她的手放进口袋,毫不吝惜地把滚烫的温度让渡给她,把她一点点捂热,只可惜这又是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
“还有那件事……徐昭林,不论你信不信我,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逃避了,我那么做不是不爱你了,也不是真的爱上别人了,是我还爱你,我实在是没办法,我马上就要压不住了……我想让你离我远一点,怕伤到你,但做完我就后悔了,我没想到我会怀孕,真的,我真的好舍不得你,但你应该不会原谅我了吧?”
白雪说着往他的方向艰难地一点点挪过去,搂住他的脖子,鼻尖磨蹭他的脖颈,
嗯,臭烘烘的,以前她捂住他的眼睛,和他玩捉迷藏,他每次都能找到她,说她身上的臭味隔着黄浦江都能闻到,
白雪把指尖插进他的发间,抚揉他粗砺的发根,一手轻轻拍他的背,
“徐昭林,如果有一天我做了错事,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找到我,也只让你找到我,再给你个立功的机会好不好?到时候手可别抖哦。”
她说完最后狠狠搂一下徐昭林的脖子,松开,转过去望着窗外,和方才一模一样的姿势和表情,
“我说完了,不会再说话了,再见。”
她看着窗户上徐昭林的身影,坐在她身后,嘴巴张开又合上,再张开,抬起手想要触摸,在空中顿一下,最终还是收了手,起身离开。
白雪等他走了,掀开被子起身,两条腿垂下去,缓一缓,一手撑着床踩到地上,一手捂住肚子,躬着背立在原地,冰冷的汗水从额头淌到鼻尖,啪嗒一声砸在地上,她一点点蹭到床脚,拿起放在被子上的藏青色绒领夹克,又一点点蹭到病房外,扶着墙挪几步,挪到贴着医疗废物的黄色垃圾桶边,把夹克扔进去。
做完这一切用了十分钟,她扶着墙,看汗水啪嗒啪嗒砸在白色瓷砖地板上,站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说话,她躬着腰回头,勉强对站在身后的人笑一下,
“好久不见啊肖医生。”
身后的人穿着牛仔裤和黑色羽绒服,羽绒服拉链敞开,露出里面的灰色高领毛衣,正歪着头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丝毫没有动手扶她一把的意思,
“嗯,好久不见。”
“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长时间,我太弱了现在。”
“哈哈,太弱了,小雪说话还真是有特色,小姑娘不是一般都爱说太痛了,不舒服,没力气啊这种的吗?”
他一笑眼尾便高高的翘起,像蛇,眼睛很黑,很亮,仿佛从来不曾有心不在焉的时候,一旦看着你便是全神贯注,旁若无人,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会刻意放得很轻,
“当然很痛喽,”白雪笑着慢慢扶着墙站直身体,“肖医生什么时候这么没绅士风度,也不晓得过来扶我一把。”
男人像是终于获得了首肯似的,忙不迭笑着快走两步,搀住白雪的胳膊肘,轻轻一撑,不动声色把她的重量移到自己身上,白雪觉得自己沉重得拖都拖不动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
“早说嘛,有些美女喜欢楚楚可怜招人疼,但有些美女不喜欢啊,我可不敢胡作非为。”
“你还记得我啊肖医生,”白雪在他的搀扶下一步步往病房走,步子轻快了不少,“你记性真好。”
“我可不是所有人都记得住啊,”肖医生笑笑,“只有很特别的病人我才会有印象,不过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白雪望着脚下点点头,“记得,肖羽,羽毛的羽,很好记。”
肖羽紧抿的薄唇被一个轻笑冲破,“论好记,谁的名字比白雪更好记。”
”嗯,”白雪抿着小嘴浅笑,“我爸能给我起个名字已经蛮好了。”
“嗨,谁不是呢?”肖羽笑着叹口气,“羽毛的羽还是我自己改的呢,以前是多余的余,”
他边说边把白雪搀到床边,掀开被子扶着她坐下,想都没想就蹲在地上帮她把鞋脱掉,撑着她的背让她慢慢靠在床头,拿过被子盖在她腿上,坐在徐昭林坐过的那把椅子上继续说:
“我爸妈收养我的时候年纪蛮大了已经,四十多了吧,一直没孩子,可谁能想到我进门儿没两天就测出来怀孕了,家里条件也一般,我就成了多余的那个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