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队伍是从雁州带过来的,原本守着边蜀营,如今交战在即,先前的提督又意外身殒,萧仇便把他们调遣出来给萧楚用了。
萧仇没时间考虑这般多,但游骑队的心里还会自己做些考量,他们固然想冲锋,但也不想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听闻萧楚要来领兵,意见就更大了,毕竟这人已经离了雁州五年有余,神武侯府管事传回的信件里也有不少评价萧楚作风的内容,他们都听在耳朵里。
点兵之前,哨长就提醒过他们,凡事都听从萧楚的命令就好,可也压不住战前的众人的紧张感。
萧楚人一到队前,刚要张口,就听哨长凑过来小声说道:“提督,弟兄们寻思着替您寻个帮手来,一块儿商量着打。”
萧楚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故意重复道:“帮手?”
“是啊提督,您离雁州这般久了,得有个人搭把手才好啊,”一个斥候见状,立刻附和道,“不是咱们不相信您,只是北狄打法多变,就怕……”
萧楚笑道:“就怕我带着你们去送死?”
这斥候立刻就开始拿乔了:“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萧楚打断他:“你过来。”
“啊?”斥候指了指自己,“我吗?”
他犹犹豫豫,到底不敢违抗命令,挪着步子到了萧楚跟前,小声道:“公子,我……我不是有意的啊,我就是替大家说句话,您……”
萧楚哪管他放什么屁,拔了佩剑就划他衣服,两三下把人划了个干净,随后就把剑往地上一刺,淡然道:“去吧,跟萧统领说,你要当逃兵了,管她要了这半月的军饷回家去吧。”
斥候赶紧捂住衣服,惊道:“万万不可啊,提督,统领的鞭子比北狄人的弯刀还恐怖!”
“是吗,那你就一文钱不拿,”萧楚擦了擦剑,发出噌噌声,“这里去雁州三千六百里,你走回去,我不介意。”
说罢,他转而看向众士卒,重新收剑入鞘,抬高声音道:“有耳朵的没耳朵的都听好了,我萧承礼今日拿了雁军提督的牌子,你们就是我手底下的兵——”
“个别不爱听话的,今天就把战袍给我解了搁这儿,自己爬回雁州去!”
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说话里也听不出来不悦,可偏偏就是叫人胆寒,手里一把俗剑也冒起了寒气儿。
明夷一直跟在萧楚边上,朝他们挤眉弄眼示意,还无声地做了口型:
念妻了,不好惹。
萧楚没瞧见明夷这些小动作,从腰间提了卷画轴出来,还在一边严肃地排兵布阵。
“北狄的官沟和粮道挨得远,粮道要迂回着走,战前就行动易被发现踪迹,等会儿军旗挥动时,明夷领着你们先摸进去,我在后头断路。”
萧楚点了点官沟的出入口,抬眼望了圈众人,问道:“擅长骑射的人,目力通常要比旁人更好,你们这支队随我去伏击北狄的运粮道,但必须摸着官沟走,可有人怕脏的?”
这群人哪里还敢多话,齐声应道:“回提督,虽死不退!”
百日挥军旗,夜里响战鼓。
萧楚一行人从官沟里摸出来的时候,战鼓已经响了第三声,交战地还打得风生水起。
“我操……我都快憋死了……”明夷一探头出来,就把外边裹着的袍子给扔到地上,猛烈地呼吸了一口,“好恶心的味道,我洗三天三夜都洗不掉!”
他嫌恶地闻了闻自己身上,顿时发出呕吐的声音。
“哕——太恶心了!”
他不敢喊得大声,只能小声抱怨,随后搭了把手将最后一个出来的萧楚给拉起来了。
“主子,您都不用考虑伙食问题,”明夷捏着鼻子替他清理衣衫上的赃物,一边说道,“咱们着官沟一爬,我能三天吃不下饭。”
萧楚也好洁,心里寻思着回家后必须得洗干净了再见裴钰,但他不跟着明夷抱怨,生怕动了军心,他们往后还要行军两日才能到地方,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萧楚拧干了衣服,回身望了眼前哨线的方向,他们已经深入北狄的疆域了,后边的路没有萧仇给他们兜底,得靠自己走。
他把衣服扔上肩,扬了扬手道:“走吧。”
这里地处荒原,地广人稀,明夷终于能逮着机会和萧楚问东问西了。
“主子,你跟费世子都聊些什么?他怎么就愿意把咱们给放了?”
“费淮清是个明白人,他抓我们,不就是为了稳住曲娥么?”萧楚叹息道,“但凡曲娥早些时候跑,蜀州城就关不住她。”
“那为什么世子不干脆把人抓回地牢?”
“因为他如今知道了,曲娥是皇子,”萧楚搭着明夷的肩,说道,“有些事情就是得含糊着,不然要担责,曲娥身份贵重,他故作寻不到人,这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听裴钰说,她也染上了疫病,目前生命垂危着。”
“那江让得急死了,”明夷也叹气,说道,“本来以为他俩是情人,谁成想竟然是情敌?这世道居然还有这般离谱的事情,我都快怀疑自己疯了!”
“还有什么前世今生的,主子,我要是这一仗死了……”
“缄言,”萧楚脸色忽然严肃了些,“不要说这种话。”
明夷一愣,抬头看了眼萧楚,他的确没有什么喜色,好像方才那句话戳中了他的痛处。
鬼使神差地,明夷问了一句:“主子,裴钰是不是生病了?”
这句话一出,萧楚几乎心头一颤,慌乱的神色从眼中一闪而过。
他僵硬地看着明夷:“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