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城内。
费羿和萧仇领兵出征前,把城内的治疫事宜全权交给了裴钰,好在江让替他把李寅给请了回来,偶尔还能睡上几觉,醒来的时候又是没日没夜的公务。
裴钰心思缜密,趁疫病还未大发之前,先把蜀州城的内外城隔离开来,所有病患一应送到外城,还及时搭够了粥棚,若是粮食供应不上,就自掏腰包遣人从别州买粮,勉强替蜀州续上了命。
萧楚临走前叮嘱江让,一定要盯着裴钰每天都把药给喝了,若是染上了疫病就往前哨线发急信通知他。
江让自然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跟在裴钰边上,偶尔裴钰想近身看看病人的状况,也要被江让给拦得紧,挨了骂也得拦住。
好在这些日子下来,裴钰都没发过高热,身上也没起过红疹。
一连过去了好几场雪,蜀州城终于正式迈入了初冬。
满月当空,庭院外摆了炭盆,火星噼啪作响,裴钰只着了中衣坐在炭盆边上,拿火钳颠弄着里边发脆的焦炭。
红蕊褐枝积落雪,厚重的白压弯了枝头,直到终于攒不住这抹冬色,于是绵绵地垂落下来,堆积到裴钰的头顶上,快把他染成鹤发了。
他盯着炭火的赤焰看,看得近乎出神,压根没觉察到这些,直到身后匆匆传来两个脚步声,裴钰才慢慢回过神来。
“主子!”江让抱着一身白色的毛氅急急寻来,匆忙替裴钰披上了,关切道,“主子,您还好吧?”
江让身后跟着的是李寅,他显然也没怎么睡,相貌都苍老了许多,他提着医箱走到裴钰身边,往条凳上坐下了。
裴钰挽住毛氅,急忙问道:“李大夫,新方子还是没效果吗?”
“恢复得太慢了,”李寅搁下医箱,长吁短叹,“一个病人要整整半月不与人接触,才能不传染出去,可外城的棚子统共就这么多,病人每天都来新的,很快就要满了。”
“部分害病死了的,尸体处理也是个问题,焚在哪儿,怎么焚,都没秩序,小裴大人,还得您亲自……”
“绝对不行!”江让一听,顿时心焦万分,急声道,“小裴大人这几日平息内城的民怨就废了不少力气,此时若再与病患接触,容易染上疫病,侯爷在前线打的三仗都大获全胜,正是战意高涨的时候,若是接到消息——”
“我知道,我知道。”李寅扬了扬手,示意他安静,“所以,我的意思是让小裴大人把这些事情给州府交代清楚,那帮皇粮虫办事儿的能力忒差了。”
裴钰点了点头,道:“今夜我就写文书过去,治疫事大,刻不容缓。”
李寅眉间愁色略微舒展开来,说道:“另有一事,我行医多年,此行来蜀州就是为了查这血热病,如今有了些想法,不若小裴大人听我一言?”
裴钰道:“您尽管直说。”
“往年蜀州疫病逢冬便消,不少人说是篝火祭祀赶走了瘟神,”李寅说,“鬼神之说虽不可信,但也不是没有来头。”
他指了指地上的炭盆,说道:“我推测这病,用火可治。”
江让插话道:“神医,用火怎么治?莫不是要把人烤上一烤?”
裴钰盯着火星沉思了片刻,忽然道:
“不对,不是火,”他说,“是炭灰。”
裴钰看向江让,正色道:“记不记得萧楚来蜀州时,脸上发了很多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