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人低低地笑了一声,沉默半秒后换上了温柔的语气:
“少抽烟吧,别到时候心爱之人没找着,自己先得了肺癌。”
审讯
“男人是没有爱情的,男人所谓的爱情只是性欲和权衡利弊的产物,她们怎么就想不通呢?多愚蠢啊!恕我直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虽然我也觉得她们年纪轻轻就死了很可怜,但愚蠢低能的基因也确实不应该延续下去。”
问询室里的男人气急败坏地扶一扶眼镜,豆大的汗滴顺着太阳穴和鼻尖一路流到脖子里,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眼里满是无奈。
对面做笔录的小警察牙都快咬碎了,刚想拍桌子发作就被身旁徐昭林冷冰冰的视线吓得缩了回去。
徐昭林从问询开始就没怎么说话,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瘦小佝偻的中年男人,手里的水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上的记事簿,
“所以你为了不让她们的基因延续下去就杀了她们,再把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剖出来?”
说实话他当了快二十年警察也没见过那么惨烈的现场,他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人类只是一堆有机物,死了和菜市场里的猪肉没什么区别。
这个叫周政的文学系教授也确实把那些女人当猪肉处理了。
血肉,皮和骨头被分门别类扔在三个大桶里,要不是红色塑料桶里漂着三个光秃秃的头盖骨,衣柜里叠着风格迥异的女士衣物,他还真不知道这狗杂种杀了不止一个女人。
怎么说呢,他有预感这些场景会在他漫长的余生里一遍又一遍出现,出现在每一个辗转难眠的黑夜里,出现在女儿红扑扑的笑脸上,出现在每一个想起妻子的瞬间。
不对,是前妻了。
其实这人渣说的有道理,男人没有爱情,男人只会权衡利弊,他也不例外,所以他用最狠毒的方式和她做了切割,她不配做妻子,更不配做母亲,珍珍只要有父亲就足够了。
“唉……怪不得现在的警察同志办案效率这么低,把时间都浪费在我们这种守法公民身上,能抓住坏人才怪呢!”
周政停止口若悬河的演说,像地痞流氓一样四仰八叉地躺在椅背上,满脸鄙夷地用食指敲击着桌面。
从晚上七点到凌晨十二点一无所获,年轻气盛的警官满腔热血都往脑子里冲,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大截:
“说话注意点!我们请你过来肯定是有原因的!那间厂房是你的没错吧?三位受害者都和你有过关系吧?你敢说你不知情?”
“知情啊,李梦娟是我前女友,何欣欣是我前前女友,翟露娜是我前前前女友,可就算分手了我们还是好朋友啊!好朋友死了我怎么会不知情呢?好朋友死了就是我害的吗?”
周政越说越有理,越说越亢奋,火柴棍一样的细胳膊在空中乱挥,
“再说了,那厂房是我刚来上海的时候买的,这两年宝山的地皮都跌成白菜价了,可不就砸我手里了么?那晦气地方,要不是死了人我都懒得去!”
逻辑清晰,表达有力,他们的确证据不足,否则今天就不是问询这么简单了,
这个案子走进了死胡同,
一个大一学生,一个餐厅服务员,一个坐台女,除了都和周政有过男女关系,还都怀过孕,这三名被害人可谓是毫无关联,别说共同的社交圈了,她们甚至都没点过同一家外卖,
更诡异的是她们孩子的父亲都不是周政,
徐昭林他们是在一个小阁楼里找到“孩子”的,
整间厂房到处都是腐烂的树叶和动物尸体,墙角堆积着碎酒瓶和泡面盒子,屎尿味和尸臭味隔着两条街都能闻到,唯独这阁楼一尘不染,
靠墙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实木立柜,柜门敞开,里面是一个黑色天鹅绒内衬的佛龛,佛龛中有三个精美的玻璃容器,每一个都装着一只刚成型的人类胎儿,蜷曲着身体,和老鼠差不多大。
母亲被拆得七零八碎像垃圾一样扔掉,肚子里的胎儿却被当做神灵供奉……
dna检测三个孩子的母亲就是三名被害者,可父亲却各不相同。
证据,夜以继日寻找更多的证据,这是唯一的办法。
“周教授说的有道理,是我们能力欠缺,辛苦了,今天先到这里吧。”
徐昭林用和煦的微笑表示退让,周政冷哼一声,耸耸肩表示不屑,跟在警卫后面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十月的上海阴雨绵绵却依旧闷热,这是徐昭林在警局熬的第八个通宵,硬是被队长老魏给打断了,
“滚滚滚!滚回去!老婆不要了女儿总归要的喽!”
这是老魏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就把他连人带铺盖卷扔在了走廊上。
他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像个胡子拉碴的流浪汉,拖着疲惫不堪的步伐,顺着花岗岩台阶一步一步走下楼,走到办公楼外的空地上,
雨水瞬间浸透了他手里的被子和枕头,棉花泡烂了,变得沉甸甸的,可他看都不看就把这些东西扔进汽车后备箱里,打开车门坐进去,迫不及待地点一支红双喜。
车里烟雾缭绕,车外大雨滂沱,压抑了一个多礼拜的困意席卷而来,他睡着了,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白雪还是二十三岁的样子,生女儿以前她的脸一直是圆圆的,白白的,像剥了壳的荔枝,让他想起小时候玩的俄罗斯套娃,大眼睛小嘴巴,长长的眼睫毛,短短的双下巴,土不土洋不洋的,给她出示警官证的时候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让人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