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也一样,黑掉的屏幕里,这张脸怎么看怎么碍眼,他又按亮手机屏幕,颠倒众生的女郎就又巧笑嫣兮地盯着他了,这才对嘛,漂亮又会讨人欢喜,哪儿像旁边这讨债鬼,长得丑还动不动发脾气,
“茜茜的信我收到了,”
白雪吐掉最后一根骨头,直起身望着廖千渝,用他给的纸巾一根一根仔细擦拭油腻腻的手指,
“她好像很喜欢我写的书,经常写信给我,还写读书心得,写了厚厚的一本手账本寄给我,还给我寄了你们的照片。”
廖千渝惊得合不拢嘴,徐昭林盯着手机屏幕嗯了一声,“从上海背到兰州,宝贝得不得了。”说完瞟了她一眼,可白雪只当他是空气,继续说:
“其实我早就收到了她的信,但一直没回信,”
白雪擦掉嘴唇上的油污,终于把这张被油浸透了的纸扔在桌上的一堆白骨中间,端详廖千渝目瞪口呆的脸,很久才开口:“因为我不是很理解她的意思,我不明白她在难过什么。”
一席三人都沉默了,只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哄笑,“……妈的你们看你们看,两个玩儿一个啊我操!这俩男的这么彪,尕娃娃(小娃娃)不得被捅穿了?”
白雪闻言回头,说话的是一个穿棕色皮夹克的高大男人,脖子上纹了一条龙,龙尾一直延伸到他腮帮子的位置,随着他笑的动作弯曲,像一条狰狞的疤痕,此刻他正笑得浑身发颤,捂着嘴又跟旁边两个笑得脸红脖子粗的男人说着什么,浑浊充血的眼珠子一个劲儿往他们这桌飘,
徐昭林放在桌下的左手一把攥住白雪的右手腕,从她过长的冲锋衣袖口里抽出那把细小锋利的蝴蝶刀,调转刀尖塞进自己的羽绒服袖子里,
“不过最近我突然想明白了,”白雪不动声色把手抽出来,收回目光转过头,望着廖千渝的眼睛,
“她难过是因为她贪婪。”
白雪两手交叠趴在桌上笑着说:“你知道我在银行干了快七年,但你知道银行工作最大的魅力是什么吗?是一笔一清。”
她边说边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一个等号,
“比如你关心了我,递了纸巾给我,我就感谢你,把茜茜的心意转达给你,相反的,要是那天你送我回家的时候再往那鸟不拉屎的破厂房里绕,再让我晕车,我就惩罚你,让你那辆破日本车再也开不起来,
这就是一笔一清。
所以我想不通她在难过什么,你们是朋友,想做的时候就见面,把瘾过够,做完了就去各过各的日子,互不干扰,两不相欠,有什么不好?
但最近我想通了,她难过是因为她变得贪婪,”
白雪啪的一下弹掉一根鸡腿骨,“她想打破平衡,想要更多东西,她不只想做朋友了,可根据我的经验,她想要的东西应该得不到了,没办法,人总要自食其果……”
她随意拨弄着桌上乱七八糟的骨头架子,转过头看一眼身边的徐昭林,
“因为在你眼里她就是一个随便的女人,”
她说完又笑着转头看向廖千渝,“至于你是不是一个随便的男人,我不知道,不过能跟你徐哥混在一起,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彼此彼此吧,我们大家都彼此彼此。”
龙纹身的男人和他两个同伴吃完了,正嘻嘻哈哈地往外走,走前还不忘回头再溜一眼白雪的脸,白雪感受到他的目光,转过头对他笑一下,边笑边说:
“可是要我说,人和人之间还是一笔一清比较好。”
第九天(下)
“所以我离开兰州之前写了回信给茜茜,她如果回上海了应该能看得到,”白雪打了个饱嗝,惬意地拍拍肚子,“放心吧,我只说希望她能开心,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她说着起身往外走,“渴了,去买可乐。”
徐昭林收了手机站起来跟在她后面,她回头看他一眼,算是默许了他的跟随。
外面的阳光明媚得刺眼,白雪半眯着眼睛,双手插兜走在前面,她走得慢悠悠的,时不时侧身避开迎面而来拎着大包小包往长途汽车站里冲的行人,头都不回,懒洋洋地拖着调子跟身后的人说话:
“徐老爷跟着我干嘛?怕我杀人啊?”
“怎么?就许你买东西,我不能买东西了?”徐昭林跟在她后面,保持一段距离,看着她长发飘飘黑衣黑裤,像一只黑色蝴蝶,忽闪着翅膀灵巧地避开人群,蹁跹飞舞,几步就走得老远,她走路这么快吗,还是他变慢了,
我肯定比你先走,
在上海浦东机场的那个夜里他是这么跟她说的,他娶她那一天就知道,谁不知道呢?她和他都心知肚明,他比她老那么多,注定被她甩在身后,目送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他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只是此刻这不祥的预感陡然提前,原来也没那么容易,
“可以呀,买呗。”白雪没意识到身后男人的悲伤,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根牙签,边往自己牙缝里戳边没好气地怼他,“蝴蝶刀还给我。”
“不行,管制刀具,不能给你。”
“嘁。”白雪轻嗤一声,“管得真多。”随即一个急转弯闪进一家超市,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家超市开在车站和居民区的中间位置,就在川流不息的马路边上,离两边都老远,生意也冷冷清清的,
“你不就是想找个管你照顾你的吗?警察,老,高壮,还黑,我可不就是天选之人吗?现在真管教你你又不愿意了,作得要死。”
徐昭林跟着她进去,径直走到超市最里面的一排货架,整整一排都是雪碧可乐和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