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维时往后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往前了些,这回,沈不弃终于没有退。
他抬手,力道轻柔地在他耳边轻轻缀上些什么,不重但也不轻,耳尖痛了一瞬,脆弱敏感,几乎要滴血。
“蝴蝶,交到你手里了。”
他终于了无痕迹地离开了。
风声静了又起,沈不弃惊觉刚刚,一个四面树敌的机甲驾驶师,竟然把自己的命放到了他手里。
他被迫开始重新地审视,审视自己从前的误解。
难道阿时,对他,也是有情的吗?
答案如果是第一次选,他一定毫不犹豫,可是现在,正确答案呼之欲出,他依旧不敢再赌。
那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他思考的机会都没留一点。
沈不弃叹息,扭头要走,一声凤凰鸣叫,“凤吟”破风而来。
秦澈从上边下来,满脸的急切:“快跟我走,刚刚思思跟我说,5区出事了,让我赶紧带你走。”
沈不弃忙问:“那她怎么办?”
“事急从权,我先带你走,其他审判者都在后边,一定能支援他的。”
边上机甲沈不弃边问:“究竟是什么事,爸爸,你可以告诉我吗?”
秦澈刚要含糊过去,一扭头,对上他那双浓重的,暗金色的眸,吓了一跳。
怎么会,突然变成暗金色了?
秦澈到底压下情绪,叹了口气道:“先走再说,5区现在不安全,你没有自己的机甲,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他情真意切,沈不弃自然说不出什么,只是眉眼间郁色不消。
“凤吟”速度极快,直上九霄,秦澈打开了副驾的指挥权限,俯视之下,5区已是满目疮痍。
沈不弃焦躁不安道:“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所有人都要瞒着我吗?可是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妹妹身处险境。”
“后东南角十二度,有小型星舰。”纵然生气,他还要继续进行着指挥使的工作。
秦澈打出攻击,无奈道:“不是我不想和你说,是他们说你现在情况特殊,我想了想,觉得也是啊,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一生都在无用地忙碌,困死在这所谓的人类一体中。”
“你妹妹也是这样想的,我们已经够可悲了,岂能让你接着做一枚棋子,受人摆布。”
“上方,侧攻。”沈不弃尽量止住翻涌的情感,“可是现在呢?你们难道不是在控制我吗!”
他没忍住带出了哭腔震颤,他本来真的不想这样的,他想要维持这温和的柔软的一切安全的生活。
可是他失败了。
因为那个他深爱而不敢的人,将这层遮羞布揭开了,只剩下血淋淋的伤口。
秦澈只剩良久的沉默,不知该怎么回答问题,他也开始动摇自己,如果只是想让小忆安全,那这么做的确是无可厚非,可如果是想让他自由,这实在是缘木求鱼。
他自己就是一枚棋子,长久地在母亲,同伴乃至于联盟的操控下痛苦过活。
所以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接着做一枚棋子,可是他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有人教过他怎么当棋子,没有人教过他怎么不做棋子。
秦澈沉默,沈不弃却没有沉默:“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我,只想走自己的路。”
“你一定会祝福我的吧,爸爸?”
机甲驶入了茫茫星海,周围终于没有了攻击,秦澈泄力般靠回自己位置:“可我不知道你究竟要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连你也不肯告诉我。”
“不过,”秦澈温和一笑,“我自然会支持你,你今天突然这么有主见,我知道是因为谁,可是我不想让你离他太近,他身上背负着的东西比起我,只重不轻。”
“他出生时是联盟的希望,可是现在呢,却成了人人唾弃的背叛者,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什么!”沈不弃本来放缓的心突然揪起,他不可置信地望向秦澈,满眼不可置信,“什么背叛者?”
秦澈愣了愣,焦急道:“你竟然不知道吗?我以为你是见过他了。季维时在一个小时前,指挥4区炸毁了5区和6区的联合办事处及各自审判处,彻底叛出联盟,已经成为联盟公敌。”
沈不弃心中一阵绞痛,好像被针戳了许多血淋淋的洞,往外渗的是血,流入的却是酸涩的苦水。
他几乎要窒息了,可最终没能,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孩子,还有许多家人。
情感依旧是浓烈的,他开始追念那失去情感的日子里,在记忆的美化下,那段时光里他披甲执锐无所不惧。
他完全地忽略了那一次次为了季维时的破例,也忘记了许许多多次里他是如何地差点冲破y1的禁锢。
曾经的美好他一并扔去,免得怀念中对这个人无端倾斜。
可是残存的还是冥顽不灵,叫嚣着要去按着季维时说的,去做些什么,去找到真正的答案,来洗脱他的罪名。
沈不弃压下五味杂陈,翻过波涛汹涌,尽量让自己的问题没那么有偏斜意味,他问:“爸爸,你为什么会知道他来找我了?”
秦澈拉过自己的驾驶杆,换成手动驾驶,灵巧躲过后边的星舰,他淡道:
“因为我也有同样的怀疑,或许我也疯了,竟然想知道他那荒谬的推论是不是真的。”
“那思思她的审判处呢?”沈不弃想起季维时魔音贯耳般一遍遍的哀求嘱托,情不自禁问出口。
难不成连爸爸也觉得思思有问题。
秦澈睨他一眼,叹息道:“我知道的第一时间就已经问过思思,是她提出的要炸了5区审判处,否则只炸毁6区实在太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