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堂主身上的伤口大部分已经愈合,但内息极为混乱,估计是受了不少惊吓。
方渡把石万赶走,竹榻空出来给楚宸。现在楚宸平躺在榻上,皮肤还有被烧红的痕迹,双目紧闭,眉头紧皱,像是陷入了一场无边的噩梦。
在方渡眼中,楚宸是个老实的坏人。他有些愚忠,明知道雷行宗的宗主少宗主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还是选择为虎作伥。
方渡给楚宸换了药,又让他服下一颗调内息的丹药。
“过去总是有人让我多行善事,这样可以抵消自身的杀业。”
方渡一边在楚宸溃烂的手臂表面涂药,一边自言自语。
“但我不信服。原因之一,是说这话的人,本身就杀债累累。
原因之二……是有些人实在不值得去救。”
石掌柜就在方渡旁边,搬了个小木板凳坐。他手长腿长,蹲坐在地上,显得有点局促。
可他自己不觉得,反而只想这么待着,任由一只懵懂的鸟撞入他的掌心。
他知道方渡说的人是谁,可他也只有沉默。
方渡继续自言自语,或许是因为敷药的过程太无聊了,或许他只是想跟石万之外的、不清楚这些往事的外人随意说说,排解心中骤起的伤感情绪。
“这句话困扰束缚了我很久。直到我想明白,我能施予善意,也能让背叛的人付出代价,我做好事也就没有顾忌了。
不过近来犯懒,不愿再管这许多杂事。楚堂主,希望你别叫我失望心寒吧……”
在方渡的低语声中,楚堂主被包成了一颗粽子。
石掌柜站起来,看着榻上人的诡异造型,沉默片刻后开口。
“也许你不适合救人,你只适合杀人。”
“别说笑,我现在不杀生。”
楚堂主暂时不会醒的,方渡叫石万过来帮忙,把竹榻推到太阳晒不到的地方,这样那些药就能缓慢地挥效果。
做完这件事,方渡来到瀑布边,穿着衣服站在下面,用山泉灵水洗濯身上的晦气,又仔仔细细地洗了手。
溪水边放着干净的衣物,方渡一勾手,那些衣服就自动到了他身上,而脏了的湿衣服也落在旁边。
他听见脚步声,回头,却现是小游藏在一棵树后,探出脑袋,怯怯地望着他。
方渡微微一笑,招手让他过来。
小游手里也拿着几件干净衣服,看来本是要给方渡拿来换的,现在用不上了。
方渡谢过他的好意,还是把那些衣物接过来。
他问小游近来在山中的感受如何,有没有住得不习惯的地方。
“都、都好。我没……没有不适应。”
小游说话还是吐字不清,慢吞吞。方渡等他说完才开口。
“那就好。其实……就算你说有,我也不能改,大家都是这么适应过来的。”
“啊?那……先生还问……”
小游没想到能从方渡这里得到这种回答,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不知该如何回复他。
他的嘴皮子没有木灵生厉害,性格又内向。方渡有时候看着都要无奈地笑,实在不明白雷行宗为什么要派这样一个笨拙的孩子来杀自己。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对旁人生出恨意,就算接了任务,有的也只是茫然。
就像他现在,怔怔地望着水面的激流,又在出神。
“小游,你的生辰是在何时。”
“嗯?”
少年有些没想到,方渡开口竟然问了这么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我……”
小游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他作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儿子,过去在雷行宗,每天想的只有如何讨雷宗主的欢心。
可他嘴又笨,性格也不讨喜。雷宗主喜欢有个性的孩子,溘然离世的长子,和性格乖戾的小儿子,他都非常欣赏。
以他的观点,性格温吞平凡的孩子,将来也注定不会成大事。
小游性子懦弱,没什么主见,也无法判断他这个捡来的爹说的有几分屁话。
他只能盲目地服从父亲的命令。父亲要他来杀方渡,他在来之前根本不清楚方渡是何来历,与雷行宗有什么过节,但他还是来了。
小游走了一会儿神,转头现方渡仍然在专注地凝视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他顿时有些惊慌,勉强镇定下来后,慢吞吞地回着方渡的话。
“我的生辰……我……也不知。”
“唔,那就明天吧。”
“……啊?”
小游错愕地望着方渡,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但方渡根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站起身,顺便捞起湿衣服,转头对着懵的少年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