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贞观年间。
南赡部洲。
金光寺。
年仅十二岁的江流儿,咬紧牙关提着一桶水,将水“咕噜噜”地倒入大缸中。
他擦着汗,气喘吁吁,向旁边一位老和尚问道:“法明长老,我何时才能剃为僧啊?”
法明和尚呵呵一笑,揉揉江流儿的小脑袋:“待你年至十八,心智成熟,再做决定罢!”
江流儿疑惑道:“怎要那么久?”
法明和尚道:“若在你年幼时接引你参禅礼佛,可你长大后却现出家没你想象中那么好,因此生了悔念,便是我之罪过了。”
江流儿神色颇为失落。
法明和尚笑问道:“你这痴儿,又为何想这么早就剃为僧呢?”
江流儿忸怩道:“当了和尚,就不会挨饿了。”
“挨饿?”法明和尚一怔。
江流儿低声道:“寺庙的饭头僧每次都不给我盛满稀粥,他说我一个外来的顽童,整日来金光寺蹭粥,真不要脸皮……于是我便想,若我也是和尚,他就不会对我说那些话了。”
说话间,他那小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江流儿讪讪挠挠头。
法明和尚道:“你再挑几桶水后,就回来吃斋饭。今日我来替你盛饭,不会让你挨饿的。”
“饭?不是粥?真的吗?”江流儿登时大喜:“好嘞!我这就挑水去!”
他提桶就往寺外跑。
法明和尚喃喃道:“可怜的孩子,阿弥陀佛。”
十二年前,他从河中拾起一个被裹在汗衫里的婴儿,婴儿胸前系有一封血书,其上写有爹娘姓名、跟脚缘由,备细开载。
法明和尚为婴孩取了个乳名“江流”,因当地口音习惯加“儿”音,又名江流儿。
江流儿一岁时,法明和尚托一位礼佛信女当他的奶娘,抚养他长大。
十岁时,法明和尚又将他接到金光寺之中。
如今,大唐从武德年来到了贞观年,这孩子也已经十二岁了。
平日里能吃苦、能耐劳。
聪慧机灵得紧!
……
江流儿对自己身世一无所知,他已提着木桶来到溪边,忽见有两个和尚在附近讲经论禅,便好奇凑过去,听了小半响。
觉他们在说“莲生万物”,一人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一人则不禁拍手叫好附和。
无非便是说甚么天地万物皆为莲生。
江流儿越听越蹙眉,他困惑道:“二位法师,既是莲生万物,那此莲是有知还是无知呀?”
俩和尚也出自金光寺,他们认出了江流儿。
知道是法明师叔身边的小跟屁虫。
一人回答道:“莲为佛门圣洁,莲生万物即是佛生万物,佛为天地之法,怎能是无知呢?”
江流儿挠挠头:“既然莲是有知的,那它应该只生善人,不生恶人。可法明长老却说过,这世间恶人多如牛毛……既然莲辩不出善恶,那它不该是无知的吗?像这种无知之物,它怎能生得万物?又怎能是天地效法榜样?”
那和尚哑口无言,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
一对眉头皱得极紧,感受到了知识的匮乏。
另一个和尚羞恼红温,推得江流儿一踉跄:“好个没爹娘养的野种,我们俩吃盐多似饭,佛法不比你知得多?你这野种业畜,姓名不知,爹娘不识,在这多嘴甚么?净瞎捣乱!”
眼看就要挨揍,江流儿立即提桶赶紧跑路。
急慌慌跑到溪边,一个不慎脚滑扑翻入水。
脑门“砰”一下就被石头磕破了。
“痛痛痛——”
江流儿浑身被水打湿,双手捂头直打哆嗦。
可身再凉也没有心凉。
头再痛却也没有心痛。
爹是谁?娘是谁?名字叫甚?江流儿一概不知。他也不是没有问过法明长老,可法明长老却说:时刻尚早,等你长大后,再说罢。
江流儿踉踉跄跄走到了溪边,血液从额头缓缓滑落,滴在溪水中后散晕化作朵朵血莲。
木桶则顺着溪水往远处漂流,江流儿知道,自己不仅没能完成法明长老交给他的任务,反而还让金光寺损失了一个木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