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休明原本该大喊一声“师父”,然后拖着陆昃再走快些,但不知怎的,他却有些不敢打扰。
反而是陆昃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笑:“等不及了?为师这就来。”
从山脚到山顶,对凡人来说,可能得走上三天三夜,但此地皆是有修为傍身的,陆昃与楚休明只花两个时辰不到便登了顶。
登顶之后,原本还活蹦乱跳的楚休明顿时收敛了许多。
他一直都对兵戈之气十分敏感,大多数时候,甚至用不着法宝出鞘,他就能大概看出对方法宝是好是坏。
碰上精良的法宝,特别是带刃的,他的心就会止不住地加速跳动,渴望与之一战。
然而这次的情况与往常完全不一样。
都说神兵有灵,哪怕只是简简单单摆在那里也难掩锋芒。
休祲剑不一样,这柄长三尺三寸,样式却意外古朴玄妙的宝剑已经在话本传记中被描摹无数遍。
而今休祲剑剑光内蕴,通体黯淡,好似一丝灵气也无,若非赤墀峰顶残留下来的磅礴剑意,人们甚至不能将二者联系到一起。
但楚休明在看到它的第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甚至连四周更声势浩大的剑意都顾不上了。
陆昃低低一叹:“你倒是没有变化。”
也不知他是在说剑还是人。
赤墀峰顶,密密麻麻的修士围坐在休祲剑四周,十年一度的祭剑大典是他们唯一被允许靠近休祲剑本尊参悟剑意的机会。
陆昃轻轻推了楚休明一把:“别傻愣愣看着了,想看就凑近看,就地打坐也无妨,你那三个师兄师姐守在这儿呢,不必担忧旁人干扰。”
楚休明这才一个激灵,从方才那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中暂时脱离,他终于舍得将目光从休祲剑身上拽下来,魂不守舍地望了一眼满地嶙峋痕迹中蕴藏的剑意,以及不远处悬浮于半空的仙舟。
里面的大人物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任谁都能感受到那三道恐怖的气息,如同定海神针般坐镇在此。
楚休明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但还是按捺着问他:“师父你呢?”
“我把休祲丢在这风吹日晒百余年,它气得要命,我自然不能凑过去讨嫌,免得它跳起来抽我。我么随便逛逛,你不必着急,想做什么就去做。”陆昃决定扔下他不管,自己溜溜达达地走远了。
他们这几句话用的是传音秘法,为的就是不引起仙舟上那三位的注意。
但仙舟上的三位已经注意到他们了。
确切说来,是注意到了楚休明。
身为陆昃口中富得流油的师兄师姐,大明、璇玑、破月三位尊者确实排场浩大,仙舟修得珠光宝气,明珠镶顶白玉铺地,每一件看似不起眼小物什都是名贵之物,心思之精细,确实是会享受的。
原本正打坐的破月仙尊忽然睁开眼:“唔?”
他身旁,璇玑仙尊斟一杯茶递给他,淡淡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今日竟遇上个兵骨奇才。”
大明妖王斜倚在榻上,惬意地眯着眼:“怎么,你看上了?”
“不敢不敢,”璇玑仙尊笑道,“师姐莫要取笑我,我自己都是个没出师的半吊子,哪儿敢去误人子弟?”
破月仙尊双手接过茶杯,轻烟袅袅中,他看向璇玑仙尊,一板一眼地道:“师兄很强。”
他又转头,目光穿透珠帘纱幔,看向盘膝打坐的楚休明和他周身渐渐凝聚的法场:“这少年天赋很好,师兄真不收?”
璇玑仙尊揉了把他的发顶,温声道:“万一这少年有师父了呢,能看出他天赋异禀的绝不止我们,退一万步讲,倘若这少年既无传承,也愿意拜入我门下,我也实在没本事教好他。你看他气如利刃,有大开大合之势,正宜使刀,你师兄我在刀之一道属实不太精妙,教他岂不是误人子弟?”
破月仙尊点点头:“倘若师父还在就好了,我记得他老人家有一位好友,号称天下第一刀,可惜英年早逝,我入门又晚,未曾领略过那位前辈的风采。听说前辈经常来找师父切磋,为的就是师父他老人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此言一出,另外两人都默了默。
璇玑仙尊微微垂眸。
大明妖王依然枕着手臂靠在贵妃榻上,却睁开了凌厉的双眼。
她真身是天底下唯一一只麒麟,虽为祥瑞之兽,却通身金戈杀伐之气,这与她年纪轻轻就以强硬手腕压服仙妖二界有关。
当年休祲剑仙随手掷下休祲剑,便不知所踪,山门中供的魂火也熄了,大明妖王彼时也只是个少女,另外两个师弟一个比一个小,掌门传承选定了她,硬是把她架上新掌门之位。
往左是仙门那群各怀心思的老不死,往右是蠢蠢欲动的妖界孽障,大明妖王夹在中间,脾气登时就爆了。
六界众人这才发现,他们严重低估了这位按年龄在妖界只能算幼崽的麒麟。
文能镇群雄,武能压八方,不出十年便将这一堆烂摊子收拾得妥妥帖帖,六界心服口服。
大明妖王平日里不怒自威,提及休祲剑仙,她嘴一撇,神情隐约有点委屈:“世人不知师父魂火已熄,我们却是知道的,他临走前交代说一定会回来,如今休祲剑有了动静,看样子他老人家终于想通了要诈尸,指不定哪天突然就蹦出来。”
“不过,”大明妖王话锋一转,神色一冷,“他老人家最好别撞到我手上,那么多烂摊子说丢就丢,坑得我找不着北。我如今长了本事,必须得先把他修理一通,敢还手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