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臣见成大心来了,不免有些紧张起来,说话也有些结巴:“令尹大人,我父王他、他、他突然患病死了。啊,啊,啊!”一边哭,一边暗自观察成大心的反应。
成大心长叹一声道:“是不是得心绞痛薨薨:国君死曰薨或崩。的?”
商臣忙道:“对,对,他正是犯心绞痛薨的。”
成大心又是一声长叹:“唉,这病得在他的身上已经十几年了,老臣不止一次地劝他,叫他设法儿找名医好好治一治。他不当回事,如今——唉,我可怜的大王呀!我暴死的大王呀!啊,啊,啊……”哭得呼天抢地。
他这一哭,商臣不得不陪着哭,包括潘崇,哭得连鼻涕都流出来了。
正哭着,斗班来了。
斗班听说楚成王薨了,也加入了哭者的行列。
哭了一阵之后,成大心把眼泪一擦说道:“太子,人薨不能复生,请太子节哀,还是商议后事要紧。”
他这一说,商臣立马不哭了。其他人也戛然而止,寝宫里鸦雀无声。
商臣假惺惺地说道:“我虽说也是年届四旬的人了,可父王健在时,一切由父王做主,我跟着打个小旗。父王这一走,又走得这么突然,我心乱如麻,不知道这样的事该怎么办。一切仰仗令尹大人,令尹大人说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成大心道:“俗言不俗,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务之急,太子应早继大位,以安群臣之心。”
商臣弑父后,最担心的一件事便是由成大心出面讨逆,如今,他不但不讨,反提出要他早继大位,实在是出人意料,可贺可庆!商臣不由得向成大心投以感激的一瞥:“谢谢您,太谢谢您了!”
但他不敢说,也不是说的时候。
潘崇见商臣只顾暗自高兴,没有接成大心的腔,忙跑前两步说道:“令尹大人所言甚是。像我大楚这么大一个国家,多少大事要等着国君去决断,真的不可一日无君。请令尹大人继续说下去。”
成大心扭头对斗班说道:“司马兄的意见呢?”
斗班忙不迭地回道:“下官之意和令尹大人不谋而合。”
成大心又道:“既然司马兄与小弟不谋而合,咱明日便拥立新王登基。”
斗班道:“甚好,甚好!”
商臣假意说道:“按照周礼,新王登基,必要占卜占蓍,以择吉日。”
成大心道:“我荆蛮也,不受周礼约束。至于吉日嘛,大王何日登基何日便是吉日!”
潘崇、斗班齐声附和:“说得好。”
翌日巳时一刻,在百官的欢呼声中,商臣头戴王冠,身着王服,坐上了大楚的王椅,是为穆王。
穆王登基后的第一道御旨,便是诏告天下,为成王发丧。
在殡葬之前,穆王亲自为成王守灵。
不只穆王,还有那些数不清道不尽的王族成员和大臣。
公子侣也来了,他是跟着奶娘来的,先在楚成王的灵前磕了九个响头,方被领到父亲的身后,跪坐在稻草席上。
哀乐浅吟,哭声一片。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父亲杀了爷爷,可偏偏数他哭得最是伤心,还有那个潘崇,亦是蓬头垢面,老泪纵横,好像死去的不是楚成王而是他的亲爹一般。
直到他几将弱冠之时,方才明白,这叫伪装,也叫演戏。人往往为了一个目的,自觉不觉地变成了演员。地位越尊贵,那戏演得越好。
葬过了楚成王之后,楚穆王开始论功行赏了。拜了十位将军、八位大夫,这些全是政变的有功人员。
至于潘崇,不只晋升为太师,掌环列之尹环列之尹:官名,楚穆王创置,位在令尹之上。,又得到了一座太子宫。
这一封,潘崇既掌军事,又掌政事,把成大心和斗班的权,一并拿了过来。
为安成大心和斗班之心,楚穆王将其封邑各扩大了三分之一。
事隔一天之后,楚穆王突然下诏,将先王之旧臣,年俸在六百石石:古之计量单位。春秋时的一石稻谷,约合现在的二十七斤。以上者,俱加爵一级。
通过加官晋爵,楚国初安。
楚之先王熊通,留下了一个很苛刻的遗言,凡为我大楚之王者,三年未曾扩大版图的,举国皆讨之。
楚穆王可以弑父弑君,但他不可以违背先祖遗训。何也?弑父弑君乃暗箱操作,可以以暴疾欺骗国人。遗训是明的,国人尽知之,如何欺骗得了!
恰好这时秦、晋两国,再度大战,他便乘机讨伐江国,一举灭之。江国国君虽是他的表弟,也就是姑妈江芈氏的儿子,但这个江国,自江芈氏被杀后,愤而叛楚附晋。
又三年,在今安徽省六安市东北一带,在几个小小的封地上,一些割据的小氏族,诸如舒蓼、舒庸、舒鸠、舒龙、舒鲍、舒垄等,称之为群舒,起而叛楚。楚穆王当机立断,亲率大军镇压,叛楚势力土崩瓦解,楚国势力从淮南扩大到江淮一带。
平叛归来,有人向楚穆王说道,群舒之所以敢反叛楚国,乃是受了斗班的教唆。——这个“有人”,一说是潘崇,一说是斗越椒,一说是贾。
商臣为太子时,就对斗班不满,篡位后为了稳固王位,违心地将他的封邑扩大,却剥夺了他的统兵之权,他口中不说,心中定然恨死了我商臣,留之后患无穷。况且,他是我爹的老臣,在百官中,我老爹最器重的便是他。可当我老爹有难时,他却袖手旁观。他对我老爹尚且如此,还会忠于我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