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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玉殒邺宫(第3页)

卞氏发怒,忍不住说:“自杨德祖处死,丁正礼、敬礼兄弟已与子建息交绝游,人所共知。不意魏王竟不容其生,又教其无后,何其忍也!亦不知魏王他日拜先王于地下,当何以为言!”

说得曹丕一脸尴尬,无以对答,双方都不再说话。最后曹丕只能告辞,退出慈安殿。

卞氏吩咐,召甄夫人上殿,但不要带一对儿女。不一会儿,甄夫人应召回殿。

相见礼毕,卞氏命令宫婢们退殿,自己和甄夫人密谈。她把刚才和曹丕的谈话情况,告诉甄夫人。甄夫人望着阿家的怒色,一时真不知该说什么。

卞氏问:“子文、子建与丁氏兄弟之事,新妇可知否?”

甄夫人只能老实回覆:“新妇亦方闻知,而今日不敢告报王太后,恭请王太后恕罪!”说完,就在席上行肃拜礼,以示谢罪。

卞氏长叹一声,说:“我已测知新妇贤孝,知而不敢告报也!”

两人又沉默一阵,卞氏又说:“今日与新妇密谈,新妇之委屈衷私,可尽情告我,出汝之口,入我之耳,不外泄也。”

甄夫人叹息说:“教新妇如何言?魏王与新妇虽有不和,委实并无一回口角也!”

卞氏说:“事已至此,待我先言。”就把曹操和她密议立世子的过程,和盘托出,最后叹息说:“如今新妇须知,魏王得以继位,新妇与阿明功不可没,真功臣也!”

甄夫人就把从九年前的铜爵台喜庆宴晚,夫妇感情开始破裂的事开始,简单叙述一下,平淡地说:“事已至此,先王不幸辞世之后,魏王即从未入新妇之居。新妇别无他求,唯求与世无争,苟活一世而已。”

卞氏咬牙切齿地说:“我亦唯是哀先王征战一生,立此基业,而成就一逆子矣!若是付托子建,唯是纵酒任性而已,何至于此!此曹氏之大不幸矣!”

甄夫人听到“逆子”“大不幸”之说,特别感觉震惊。她恳切地劝慰说:“王太后如今须安养贵体,心平气和,以保子文、子建平安为重也!”

卞氏说:“新妇之说是也!”但平时怒不变容的她,还是克制不了自己的感情,竟沿席膝行上前,抱住新妇,大哭起来。甄夫人到此地步,也只能收敛自己的感伤,对阿家劝慰一番。

由于成天忙于陪伴卞氏,甄氏与李夫人、阿秀一时无法密语,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三人相聚谈天的机会。尽管甄氏和李夫人会见稀少,但阿秀与李夫人往来较多,有的情况,李夫人也已知情了。

尽管如此,李夫人还是感慨地说:“依我之见,魏王登位,及如今之作为,郭姬功不可没。阿家非不测知,亦是无凭无据,有口难言,故不与阿妹言及也。”

甄氏也感慨说:“女子自来命薄,阿家亦是侍奉先王,功不可没。身登王太后之位,备极尊荣。如今须为保全子文、子建,愁思终日,不得安养也!”

阿秀说:“阿明为魏王嫡长子,但愿他日得以立为太子。”

甄氏说:“我万念俱灰,唯求阿明、阿妍平安一生,暖衣饱食,足矣!”

李夫人表示同意,说:“荣华富贵,原是天上浮云耳!”

阿秀说:“五年前,阿明、阿妍随先王出征,郭姬沿途伏侍甚周,故阿明、阿妍与郭姬甚亲。”

李夫人说:“郭姬为人,诡计阴毒,秘不示人,不留蛛丝马迹。阿明、阿妍与郭姬甚亲,自当听之任之,二人尚幼,此亦保全之道也。”

甄氏说:“阿姐所言甚是!”三人就此立一条规矩,决不在曹叡和曹琬的面前,说郭姬任何长短,其实也没有任何凭据可言。

曹丕接下来的大事,自然是要十分体面地废汉帝,自己当皇帝。七月,他正式下令,并且带头脱去为先王曹操服丧的孝服,准备前往祖籍谯县,以显示衣锦还乡的荣光。

下令的当天,卞氏大怒:“如此逆子,世上少有矣!”她不管魏王的命令,还是身穿斩衰丧服。

甄夫人还是照常穿齐衰孝服,带着也穿齐衰孝服的曹叡和曹琬,前来慈安殿请安。卞氏看了他们的服饰,已明白一切,吩咐宫婢说:“传我之令,甄夫人与阿明、阿妍依旧服丧,以尽孝思!”

甄夫人明白,卞氏的命令是为保护自己和一双儿女。她和曹叡、曹琬跪席行礼,口称:“谢王太后成全孝思!”

卞氏仍然盛怒不止,她教曹叡、曹琬和宫婢们退殿,然后和甄夫人促膝密谈。

卞氏悲愤地说:“先王在世,似恭敬有礼,孝道备至,原来竟如此!”

甄夫人拘于妇道,简直无以应对,只能向阿家连行肃拜礼:“恭请阿家息怒,怒极伤身,亦无济于事耳!此亦新妇之过也!”

卞氏说:“新妇贤孝,又有何过?”

正说话间,殿门外传来宫婢的喊声:“魏王驾到!”

卞氏更加怒不可遏,说:“可教魏王换着斩……”

“衰孝服”三字尚未出口,跪坐正南面北的甄夫人急忙用眼神向阿家示意,又举手胸前,向卞氏摇手。

卞氏清醒了,马上改口,说:“请魏王进殿!”

曹丕进殿,甄夫人已经起立,向魏王作揖,曹丕只是微微点头。甄夫人当即告辞退殿。

曹丕就大致坐在甄夫人原来的席位,行礼毕,卞氏虽然已收敛怒色,但望着曹丕一身华丽的盛装,心里就有气,只能默不作声。

曹丕说:“群臣上表劝进,言如今诸多祥瑞荐臻,正为兴魏代汉之征,咸劝孤早登大宝。”

卞氏不作回答,如前所述,她本是赞成曹丕当皇帝的,现在反而变得十分反感,心想:“尔先王之丧,仅及半载,如何又现诸多祥瑞荐臻?分明是尔授意,而求新帝恩宠之辈,纷纷希旨,舞文弄墨而已!”

曹丕又说:“孤此回前往谯县,亦是因故里父老乡亲之联名上书,恭请孤往,乃故里之荣光也!”

卞氏问:“魏王何时启程?”

曹丕说:“今已六月下旬,孤拟于七月。阿明、阿妍亦未尝到过谯县,应与孤同往,以知故里风光。”

卞氏说:“阿明、阿妍遵我之命,丧服在身,有所不便。况如今唯有新妇母、子、女三人晨昏定省,稍慰我之哀思,请魏王免二兄妹一行,他时定有返故里之日。李夫人亦可留王宫。”

曹丕说:“谨从王太后之命。”

卞氏说:“料得新妇亦是不便同行,不知魏王于众姬妾中,命何人同往?”

曹丕说:“孤命众姬妾同往,令其观赏故里风光。”

卞氏说:“魏王二弟乃亲骨血,一别数月,我甚思念,何不命二弟来此,随魏王同往。”

这当然是曹丕绝不可能同意的,因为武装押解曹彰和曹植“就国”的详情,至今仍向卞氏隐瞒,甚至曹植从县侯贬为乡侯,也没有告诉卞氏。如果两人回邺城,势必戳穿真情,给自己带来麻烦和难堪。他想了一下,决定不置可否,告辞退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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