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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 汴梁城中人看人(第1页)

元宵:汴梁城中人看人

“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闹花灯。”这是流行于宋朝的童谣。正月十五元宵节,是宋朝最盛大、最隆重、最热闹的节日,人们过元宵节,习惯说是“闹元宵”,一个“闹”字,突出了元宵节的狂欢特色。

宋朝的元宵节,各地都要放灯三夜,从正月十四放到正月十六,开封府更是放灯五天。元宵之夜,月色妩媚,“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比月色更迷人的,是人间的灯火。从大内到坊间,各种花灯争奇斗巧。

宫廷的花灯无疑最为豪华,宫廷制作的“琉璃灯山”,高五丈,上面有各式人物,由机关控制,活动自如。至深夜,则“乐声四起”,大放烟花。

东京皇城宣德门前的御街上,早已用竹木搭好了用于放灯的棚楼,饰以鲜花、彩旗、锦帛,挂着布画。入夜,万灯齐亮,“金碧相射,锦绣交辉”。上面站着身姿曼妙的歌伎美女,衣裙飘飘,迎风招展,宛若神仙。

民间百姓家,也是“家家灯火,处处管弦”,灯品至多,精妙绝伦,有走马灯、珠子灯、羊皮灯、罗帛灯等等。还有一种“无骨灯”,浑然是一个大玻璃球,非常奇巧;又有一种名为“大屏”的巨型灯,“灌水转机,百物活动”,用水力驱动旋转。

东京幽坊静巷的好事之家,则“多设五色琉璃泡灯,更自雅洁”,灯下的如花女眷,“靓妆笑语,望之如神仙”。临安的各大酒店,点起灯球,奏响音乐,还请了漂亮的女艺人在酒店门前“群坐喧哗,勾引风流子弟买笑追欢”。

比华灯更动人的,是灯下的美人。梆子戏《看灯》有一段唱词说:“正月里闹花灯,姊妹娘儿去看灯。城中仕女多齐整,汴梁城中人看人。”元宵放灯,万人空巷,不仅为观灯,更为观人。

北宋大学者司马光闲居洛阳时,有一年元宵节,司马夫人想带着女儿出门看灯,司马光却不大乐意。

司马夫人:“官人,我们出去看花灯了。”

司马光:“家里也有花灯,何必跑到外面看。”

司马夫人:“兼看游人。”

司马光:“看人?我不是人吗?不能看我吗?”

司马光性格严正,缺乏生活情趣,所以不能理解夫人为什么要跑到外面观灯、看游人。不过,如果我们以为宋朝的女子躲在深闺无人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则是想错了。平日里,东京的仕女也会常常出来夜游,到茶坊里喝茶。元宵节更是女性夜游的狂欢节。

放灯期间,每当华灯初上,宋朝女子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戴着各种首饰,出门赏花灯。辛弃疾《青玉案·元夕》描述的“蛾儿、雪柳、黄金缕”,便是宋朝流行的女性首饰款式。赏灯的宋朝女孩子喜欢穿白色的衣裙,因为白衣飘飘,与月色最为般配。她们尽兴游赏,甚至彻夜不眠,次日清晨归家后,虽然疲惫不堪,却舍不得小憩片刻,整理一下残妆,又与朋友出门游玩去了。

宋朝元宵之夜逛街看灯的女子之多,从一个细节可以看出来。那就是下半夜,灯收人散之后,东京、临安的市民,会手持灯烛出来“扫街”,往往能捡到观灯女子不小心遗落的发钗、发簪等首饰。

观灯的女孩子这么多,这里面,不知有多少女孩子是趁着观赏花灯的机会,出来与情郎约会?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正是发生在元宵之夜的爱情。

许多宋朝文人都用生花妙笔描述了元宵花灯下谈情说爱的红男绿女:“公子王孙,五陵年少,更以纱笼喝道,将带佳人美女,遍地游赏。”“见许多、才子艳质,携手并肩低语。”“那游赏之际,肩儿厮挨,手儿厮把,少也是有五千来对儿。”热恋的情人们是那么肆无忌惮,手挽手,肩并肩。

东京城里甚至设有专供少年男女谈恋爱的地点:“别有深坊小巷,绣额珠帘,巧制新妆,竞夸华丽,春情荡扬,酒兴融怡,雅会幽欢,寸阴可惜,景色浩闹,不觉更阑。”

没有情人的宋朝男女青年,也很容易在元宵节找到他们的爱情。你想啊,多情少女、风流少年明着看灯,眼角却偷偷看人,正如一首宋词所说:“这一双情眼,怎生禁得许多胡觑?”男女四目相对,难免擦出一些醉人的火花。所以,我们说,宋朝的元宵,既是庶民的狂欢节,更是少男少女的情人节。

让我给大家讲一个发生在宋朝元宵之夜的爱情故事吧。这个故事记录在宋话本《张生彩鸾灯传》中,被明朝的文人冯梦龙改编成小说《张舜美灯宵得丽女》,讲的是:南宋时,越州有一个读书人,叫作张舜美,是一个英俊标致的才子,来临安参加科举考试,却未能中选,便逗留在临安客店中,一住就是半年有余。

这一日,正是元宵佳节,外面张灯结彩,临安市民都在闹花灯,张舜美也关闭房门,出来游玩。看着眼前万灯争艳,张舜美诗兴大发,口占一首《如梦令》,表达他的感受。正念着诗句,人潮中有一个丫鬟,肩上斜挑一盏彩鸾灯,后面跟着一位容貌出众的小娘子,冉冉走过来。

张舜美一见那小娘子,立即动了心,便依着《调光经》的教导,故意走过去,跟她走在一起,偷偷瞧她。那小娘子见有英俊少年郎偷偷瞧她,呆了半晌,心里也很喜欢,也大胆地看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面面有情”,却没有交接一语。走着走着,因为人流拥挤,两人便失散了。张舜美寻那小娘子不着,如同失魂落魄一般。

次日夜晚,他又早早出门,径往昨夜相遇的地方,立了一会儿,转了一会儿,寻了一会儿,待了一会儿,都等不到那小娘子来。正准备回客店时,忽见小丫鬟挑着彩鸾灯,同那小娘子又从人丛中挤过来。那小娘子瞥见舜美,笑容可掬。

这一次,两人同到广福庙上香,小娘子悄悄给了舜美一张小字条,上面写着一首《如梦令》,还有一段话:“妾身住在十官子巷中,朝南第八家。明日父母兄嫂往舅家赏灯,十七日方归,只有妾身与侍儿小英在家。请郎君光临寒舍做客。妾身刘素香拜柬。”原来这小娘子叫作刘素香。

张舜美看了字条,喜出望外。好不容易挨到次日天黑,来到刘素香家门前,却不敢造次突入,便在门口念了一首《如梦令》。刘素香听到声音,掀帘出来,将舜美迎了进去。

张舜美:“我是过路之人,承蒙小娘子错爱,不如如何报答。”

刘素香:“我爱郎君胸中锦绣,非图你囊里金珠。”

张舜美:“舜美感激小娘子垂爱。”

刘素香:“唉,今日已过,明日父母回家,以后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郎君。”

张舜美:“我明日托媒人来求亲。”

刘素香:“只怕爹爹不肯答应。”

两人沉吟半晌,素香说道:“你我莫若私奔,免使两地永抱相思之苦,未知郎君意下如何?”

舜美大喜:“我有一门远房亲戚,在镇江五条街开了一家招商客店,不如我们前去投靠他们。”

谁知两人私奔时,又走散了。经过好一番磨难,才又重新相遇,终于“缺月重圆,断弦再续,大喜不胜”。

对于这类发生在元宵之夜的爱情,有一些正统的文人是看不惯的,比如明朝有一个文人说:“宋时极作兴是个元宵,大张灯火,……然因是倾城士女通宵出游,没些禁忌,其间就有私期密约,鼠窃狗偷,弄出许多话柄来。”这个明朝文人的说法带有偏见,发生在元宵夜的爱情其实很美好,哪里是什么“鼠窃狗偷”?“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如此良辰美景,岂可辜负?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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