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详细描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后,母女二人先是松了一口气,一叠声谢了谢小十四爷,紧接着却又止不住担忧起来。
“这次是你运气好,下回指定是遇不着了。”贾敏叹道。
林黛玉也说:“下回十四阿哥肯定是要被支开的,到时候姐姐又该如何应付呢?再者说了,这一回两回三回便是都能躲过去,成亲之后还有无数时间要与她相处。
到那时还与现在不大相同,人家成了你的正经婆婆,想干点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只要别太过分旁人也根本不会说什么。
就譬如今儿塞几个宫女,明儿又送几个秀女,打着为皇家阿哥开枝散叶的旗号,姐姐能说什么?但凡你要有一点不乐意,皇家都该要训斥你了,回头弄一屋子莺莺燕燕乌烟瘴气的,都能活活恶心死个人。
依我看还是想想法子,别做她的儿媳妇了。”
这是一点儿没有耸人听闻,甚至都是能够预想到的基本操作罢了。
封建朝代,作为婆婆的想要折磨儿媳妇可太容易、招数太多了。
林碧玉嘴上就笑笑,“别太担心了,我也不是那任人欺负的好性子,什么时候被人摁着吃过哑巴亏啊。”
要不,叫她蹦跶不起来?
心念微动,一个主意已悄然萌生。
“对了,出门时刚好碰见了贾琏两口子,我与他们说了母亲不愿见,后面可曾再闹腾?”
“倒是识趣走了,硬是将东西留在了门房,我转头就打发人又给送了回去。”
一提起这,贾敏的神色就变得恹恹的,显然那股子劲儿还没消呢。
林碧玉笑道:“那两口子倒是精,不过再下回、下下回恐怕就没这么容易打发了,便是他们自个儿不愿上门来讨个没脸,老太太那头也不好拒绝不好交代。”
不出所料,才不过隔了两日,那两口子便又来了。
“这些都是他们硬要塞过来的。”
几个下人手里都捧得满满当当的,竟是比上一回的还要更丰厚些。
贾敏却是斜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冷笑道:“我是不曾见过好东西不成?便是搬来什么金山银山我们林家也不稀罕,都给他们拿回去!
他们若不肯要,你们便再跑一趟扔他们家门口去!”
传话的那嬷嬷小声应了,又道:“那琏二奶奶说,老太太自打那日晕倒之后便再没能好起来,身子比过去一下子就差了许多,整日躺在床上只口口声声念叨着太太您。
还说……还说……老太太说了,若太太再不肯去看看她,她便是爬也要爬过来见见太太。”
贾敏差点没气得昏过去。
“竟是软硬兼施企图逼我就范呢!去宫里请一位太医,亲自上门给老太太好好瞧瞧!”
结果自然是根本没什么大碍,顶多就是有点郁结于心忧思过重罢了。
气得贾敏连晚饭都没吃得下,回房倒头就歇了。
“现下这般看来,母亲对那老太太可是彻底死了心?”
虽觉得有些闷热,林黛玉还是忍不住黏糊在她姐姐的身上,索性就蹬了蹬腿儿,将身上轻薄的蚕丝被给踢开了。
这一下子就感觉舒服了许多,不禁慵懒喟叹。
林碧玉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将被子又拉过来一角搭在她的肚子上,“你若再踢被子,我可就将屋子里的冰撤走了。”
“好嘛好嘛,我不踢就是了,这样热的天没有冰盆可怎么活啊?姐姐可别干那两败俱伤之事。”
“威胁我?大不了我换个房间独自睡,想放几个冰盆就放几个。”
“……我错了。”
“我只问你,倘若是你与母亲之间发生了巨大矛盾,你会一下子就彻彻底底绝了这份母女情吗?”
林黛玉愣住了,拧眉沉思起来。
一家人有矛盾吵吵闹闹都是在所难免的,即便是易地而处,将今时今日的贾老太太和母亲换作母亲与她……气恨归气恨,可果真就能说断就断了,丁点儿不在意吗?
怕是未必。
亲生的父母儿女之间,血脉、情分都非比寻常,不是简简单单非黑即白,说恨就恨到老死不相往来、说断就断得坚决彻底都极其不现实。
想到这儿,林黛玉不由得就叹了口气,“若是本就关系恶劣倒也还罢了,偏偏那老太太从前对母亲也算极尽疼爱,母女情分实在不叫浅薄。
更何况,母亲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半辈子的母女情分啊……”更不可能轻易断得了。
爱恨交加,却到底也还有爱。
而相较于她满心的复杂惆怅,林碧玉倒是看得很开。
“血脉亲情本就与寻常任何感情大不相同,若不然自古以来也就不会有‘打断骨头连着筋’这句话了。
母亲如今的愤怒恰恰正说明了她内心的在意,果真彻底绝望死了心,反倒该冷静了。
你且瞧着罢,等过段时日没这么气恼上头了,她心里就又该惦记上老太太了,又或者回头老太太再狠狠心弄一出苦肉计,她指定又要心软的。
毕竟老太太已是那把岁数的人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保不齐还剩下几年的日子。”
亲娘眼瞧着都已经走到了人生的终点站,还有什么恩怨是非过不去呢。
断是不可能彻底断掉的。
“我原本也没想过能真正一刀两断,只希望母亲能看清那家子的真面目,能够心里起了埋怨隔阂,真等到……她别要死要活闹着非得豁出去拉扯贾家一把,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大抵也就是最好的局面了。”林黛玉叹了口气,闭口不愿再谈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