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虽听着他一番话真心诚意,但见他笑意下隐着几点讨好的意味,不禁暗道,就怕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拗不过贾蓉一再劝让,宝玉便随意挑拣了几样让那丫头带下去包了,心道,正是缺钱的时候,你送给我也不过是拐个弯让它去当铺躺着。
这厢贾蓉并不知宝玉心思,只道他是真心喜欢那些东西,也不免喜悦,道,“日后再有什么好的,侄儿还是给二叔留着。得了空闲,二叔也常来这边走走。如今兄弟叔侄之间一年大过一年,二叔倒愈发疏远起来,也不似从前那般一处顽闹嬉笑。”
宝玉说了些“跟着王爷一处学习”“走不开”之类的话,又道,“以后有了空闲,一定会过来的。你要是平时没事也可以去园子里逛逛。”
刚说完,见贾蓉眼光一亮,忙起身答应了,不禁在心中暗自飞了自己一腿。
真是什么不好偏拣什么说!躲着避着还让人家往自己枪口上撞,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么?
两人坐着又说了些没要紧的闲话,好在贾蓉对宝玉态度自来恭敬,除了笑容令他心里有些发寒外,也没说逾越的话或是做出越轨之举,宝玉也算是放了心,稍坐片刻后想起自己还有别的事,便起身告辞。
贾蓉挽留不住,亲自送宝玉送出门口,直望着一群的小厮围着他策马远去,这才返身回屋。
从宁国府出来后,宝玉下马步行,将马交给茗烟牵着,沿着街旁的药铺一路问过去,将荷包那枚人参养荣丸给大夫一一过目。
有如柳长袀般一闻便能得知药性的,也有要亲口试了才敢断言的,俱都回答此药必是人参养荣丸无疑,但其中却是多了一味药。具体是什么,也说不上来。只因药性淡而散开,又混在十多种其它药里,一时间难以辨认,除非有方子才可行。
宝玉早听柳长袀说此药有异时,心中也不过是半信半疑,如今又得其他多位大夫异口同声,当下不免深信不疑,想着,问题果然出在这药上,看来还是得想办法从贾菖那里弄来他们修改后的方子,才是上策。
正在心底暗下决定,李贵带了人从街道的另一头匆匆赶来,见了宝玉忙上前道,“北静王派了人来传二爷,快些过去了罢。”
宝玉一怔,问道,“前几日我回来时王爷说了,再去就是月底的事了,怎么今天突然要见我了?”
李贵满脸焦急,道,“王爷决定的小的从何得知?既是派人传话,想必定是有事的,二爷且莫多问,只管赶紧过去了才是正理。”说完,又将身后几名侍从指给宝玉示意,只说是北静王府来的人,让二爷同跟着去。
宝玉无法,只好命茗烟一人跟着,其他三个小厮同李贵回府,道,“有茗烟就行了。回来时北静王自会派人送我,你们回去禀明老太太就行了。”
李贵答应着领着那三名小厮回荣国府去了,宝玉上马带着茗烟跟着那几名侍从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越走却越觉不对。从岔路绕过主街进北路,北静王府应是往左行,那几名侍从却引着宝玉继续往前。
“请问,”宝玉喊道,“不是去王府吗?”
那几名侍从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策马回身朝宝玉笑道,“贾公子莫要担心,王爷就在前面。”
宝玉想起上次北静王教他骑马时,也是直接带到了城外,不禁微微安心,笑着点头。
又走了一段,从护城河出北门,在一片竹林外远远看见一顶八抬大轿停靠在路边,宝玉上前下马朝那轿中人笑着掬身行礼,“王爷好兴致,是不是看着今日天气甚好,又想来郊外骑马游玩一番?”
轿子里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宝玉疑惑起身,正好瞧见一旁的侍从挽开帘子,忠顺王从轿中走出,不禁愕然惊诧。
瞬间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盈涨身心,宝玉咬了咬牙低下头去,口中虽未说什么,面上脸色却有些难看得厉害。
“何以宝玉一见我,就是这般神情?”忠顺王笑着走近道。
宝玉抬眼看向忠顺王,在对上他笑意盈耀的双眸后,愠怒道,“王爷若要见我,只需言明,我又怎会不敢不来。何必打着北静王的幌子来骗人。”
“大胆!”一旁的侍从厉喝上前。
“退下。”忠顺王摆了摆手,让一干人等退出三丈之外后,才凑近宝玉笑眯眯的反问,“宝玉与我说句实话,若是听我传召,不会借口推脱不来?”
宝玉顿时哑然。
确实。如果是听闻忠顺王传见,自己一定会想出千万个理由回绝。
不得不说,这忠顺王心思深远,远非自己所能及。
想到这里,宝玉也别无他法,只好咽了这口冤气问道,“既然是这样,不知王爷召见宝玉有什么事?”
人都已经来了,总不至于再回去。何况人家是王爷,说句不好听的,他能召见自己,是给了荣国府莫大的荣宠,又何必诸多拿捏左右不依呢?权当是出来散了趟心好了。
听出宝玉话中妥协,忠顺王笑意愈发灿烂起来,“今日天高气爽,宝玉不如随我四处走走。”话落,迈步朝前走去。
宝玉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将那那一丝微弱飘散的压迫强行隔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跟上前去。
一路上,忠顺王不时指了些风景示意宝玉看,宝玉也都强打了精神笑对,并不时附和着说“好”之类的言语。
瞧出宝玉的兴致缺缺和强颜欢笑,忠顺王弯唇一笑,带着他走到一处空旷的花草丛地席地而坐,命随行侍从送了些糕点茶水上前摆了,指着其中几样道,“你试试,这些都是宫中御厨做的,外面尝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