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羊脂玉的,要是可以摸上一两颗啧啧啧。”
那小厮心里肺腑:羊脂玉的棋子,听说是谢家大公子用来磨三公子脾性的,这情况莫不是想向大公子撒气?
那自己在大小姐那边岂不是多嘴了,想到谢刑秋的脾气,那小厮不由得狠狠打了一个寒颤,无比懊悔,下意识地摸了摸帮大小姐采买的布匹。
那带刀人见他心神大乱,不满地转了转酒杯,干脆一手捞来酒壶对嘴痛饮了。
后贴耳嘱咐道,“对了,城西这阵子你别去,不然就自求多福吧。”
点到为止,提刀就走。那小厮本欲拦他酒壶,又冷不丁地听到这句警告,忙四周看看,见别桌之人正异样地打量着他这边,忙抱着采买的东西,逃也似地出门去了。
酒肆鱼龙混杂,这一幕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却偏偏落在了楼上的有心人的眼中。
“看看,看看,”
楼上一人抿着口酒,撑着窗户笑骂道,
“这人啊,就是这样,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就全然不把以前当回事了。连主家才给的恩德也可以分分钟抛之脑后,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对面女子轻剜他一眼,“人人都有难言的苦难。何必对他们那么重的怨气?莫不是最近庄子的事惹你心烦?”
降烁回过头,眼眸中倒出浮岚的身影,只见一妙人儿身着绫衣银绣,浮丹轻裾,腰间半露绿翡,花钿附手,镶珠流苏,唇点丹朱,衬得她的容颜越发明媚,简直就是神妃仙子。
降烁不由得又看愣了一次,好半晌才回神,掩饰般磕磕绊绊道,
“是,是啊,要不是他们这些流民在庄子里生乱,我早就回来见姐姐了。哪里能让姐姐一个人出来办事,我早就为姐姐鞍前马后了。”
浮岚轻笑出声,不由得打趣道:“我只是出去寻人,哪里劳烦得动我们的大忙人?要真是为我鞍前马后,你还不如好好劝诫三公子,叫他莫让小姐烦心。”
降烁慢吞吞抿下一杯,开口问道,“听闻姐姐是替大小姐寻故人?”
浮岚心下诧异,却也不疑有它,微微点头道:“但也是没寻到,但愿还活着吧。只是大公子即将回来,你也要早作打算了。”
降烁偏着头,略带委屈道,“我倒是无所谓,姐姐想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只要姐姐欢喜。不然就像这次,姐姐这样漂亮的样子,我居然差一点没见着!”
浮岚听着他这不着调的话,略感无奈,好好的一个儿郎怎么是这幅德行。
待到两人回到府中,降烁便前去叶脱院,穿过数个连廊后闪身进入谢刑秋书房,回禀道:
“公子,所有庄子已经交接妥当,田家管事也已经到位。此外,正如公子所猜,大小姐托浮岚寻人,信物正是那枚玉佩。”
说罢,屋内仍然沉寂。
上首人良久久未发片语,只余捻着纸条发出的细细搓搓的声响,和燃烧得噼里啪啦的蜡烛。
无端的沉默带来厚重的压迫感,让人头皮发麻。
降烁顿时心觉不妙,暗暗叫苦,只怕自己传书大公子告状的事事发。
要死要死,他能怎么办,三公子演练流民,绕过他直接派遣武夫,实在是不怪人多想。
谢三公子,名谢刑秋,长于高门世家,却毫不沾书卷气,被谢玄都拘了好些年,才藏戾于内,活像被供于祭台上,暂时收敛的凶兵。
谢刑秋抬手引燃纸片,轻飘飘一掷,火苗就疯狂舔噬着降烁手背上的皮肉,被迫生长的燎泡也被火苗吞噬进去,发出战栗的焦裂声。
一部分痛呼被扼杀在喉管,另一部分藏在额角滴露的冷汗里,发出无声色的尖叫。
等到度过灰烬的余热,谢刑秋才淡然开口道,“你既喜欢写字,那就替我抄了那五十遍《修心》吧。反正你都越过我了不是。可惜兄长就算快马加鞭也赶不回来。”
说罢深深看他一眼,将手边一颗棋子碾得粉碎,扬起的烟尘遇见蜡烛绽出轻微的爆鸣声。
渐至夜色幕沉,谢刑秋来到谢萼华院中。
屋内香炉淡烟盘旋,萦绕在画屏的柳亭江面上,寥廓江面笼上漠漠轻寒。
“阿姊”,谢刑秋进屋唤道。
谢萼华恍然回神,拉着他的手嘱咐道:“小秋,你切莫意气用事,此事另有隐情,况且你兄长要回来了,不可做错事惹他生气。”
谢刑秋掩下眼中异样说道:“阿姊放心好了,我不会做什么的。只是阿姊还是听我的,好好在家休养。施粥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吧。”
话落又抬眼盯着谢萼华,“阿姊的隐情,刑秋会等到阿姊愿意说的时候的。”
谢萼华愣了愣,噗嗤一笑道:“小秋真是越发像个小大人了,好好好,阿姊听你的,你也别太过操劳。”
“我听说好几个庄子都出了事,有动刀动枪不服管的,还有怕被赶走病急乱投医的,人多起来就是这样,要不我去看看。”
谢刑秋神色一凛,怒极反笑道:“这些下人好大的胆子,主子赐了他们一条命,他们倒来主子面前嚼舌根了。阿姊不必烦忧,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
说罢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谢萼华身边站着的,穿着绿萝衣,配着香囊的浮岚。
八月初八,城西突起流言,城中大善人将施粥施药于城西城外,源因有缘人归还遗失的玉佩。
但奈何往日施救者过多,余米之只够城西一隅,希望勿要传开。众人果守其诺,得粥后叩谢乐善者。
八月初九,城西郊林有善人效仿施粥。众人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