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走,可否能助我以报家恨?”
那时,林长风将面前的人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
“自然。”
而那人也未扫兴。
——
跟着人离开,林长风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大宗派的师祖,离所谓的飞升只差最后一步,要怎么说他的感觉,就像是从尘世走进了话本子里一般,两个人间的富贵子女,突然来到了人人御剑飞行的神仙谷一样。
长姐的身体不比他,只能去学了药修的路子,而林长风虽因为家中巨变而变得沉默寡言,却无关那些嫉恨他的闲言碎语,远离修道的普通世家子弟一下子越过许多刻苦修道几十年的弟子成了顾长华这位老祖宗的亲传弟子,不少人在背后戳着林长风的脊梁骨。
说他命好,俗世是高门大族,出了事就立刻变成了老祖宗的亲传弟子,几乎要与门派长老们平起平坐,他的命好不好,林长风不知道,若是不好,那怎得解释前十八年的美满,若是好,又有何人怜他林氏一脉惨死,又有何人怜他日后波折。
但世家大族当作继承人的孩子也识得明理,救下他们姐弟二人的顾长华自然是顶好的好人,而林长风心中始终抱着那么一股怨气,他怨君王暴虐、奸佞当道,恨他亲族惨死,人世间的情爱之中,最为重要的不过是友、爱、亲。
林长风一十八岁那年几乎要失去所有亲人,在那般悲惨之下,顾长华给予他的帮助和关爱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虽是修为大成的仙人,却对他这个无依无靠的弟子极好,旁人污蔑使绊子,顾长华也只是站在他身后。
“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为师护着你。”
面色冷漠的人总是这样说,轻飘飘的字句,但林长风却知道这其中有多少重要的信任。
林长风这种人最怕旁人对他好,旁人越是好,他便越是害怕同自己的亲族一般遭遇不幸,于是他变越发努力,他不再是有外祖和父母护着的世家公子,而在修仙一路,只有他的修为和强大才能站稳脚步。
而他也似乎是个极好的苗子,二十四岁那年成功筑基,快了其他弟子不知多少倍,一跃成为同衡宗最瞩目的年轻弟子,旁人都在猜测,他是否会与师祖顾长华一般,再一次成为这一辈的修道第一人。
每每听到这些话,林长风总是会勾唇笑,只因他未辜负旁人的期待。
“长风,青阳派的长老前些日子来了信。”
院内,顾长华正与他对弈,慢慢落下手中白子,提起了这件事。
“他说,他的小女儿性子顽皮,却是极为仰慕你,你可知为何?”
顾长华的眼睛微长,眼尾一瞥,倒是容易叫人乱想。
“弟子不知,弟子未曾见过那位女公子。”
“前些日子你随其他弟子去的秘境,那小姑娘也在,听说还是你救下的。”
顾长华似是觉得无趣的甩回手上的棋子,一只手支着头看着老实的弟子。
“弟子不知,当日在秘境中,只是在为阿姐寻炼药的兽丹,还有”
“还有什么?”
顾长华挑眉,林长风垂眼。
“还有为师尊寻的礼物。”
林长风从怀中取出一支被包好的木簪子,雕工到算得上精细。
“这是,长了有千年的桃木,那秘境中有一棵千年的灵树,弟子便折了一支回来。”
说话的时候,林长风耳朵悄然冒了红晕,“那灵树灵气环绕,周围多是魔兽,许是弟子在折枝时,碰巧救下了那位女公子。”
“原是如此,倒是师尊误会了,不过倒是提醒了师尊,若是长风有心仪的人,倒是可以知会一声。”
顾长华另一只手摩挲着那桃木簪,却余光注意着林长风。
“弟子并无那般心思,如今只盼着”
他后面半句未说全。
林长风只盼着为他林氏全族报仇雪恨,同衡宗的长老们为着他戾气过重说了许多回,但林长风听进去却做不到俗世一场空,幸而顾长华并未说些什么。
只说待到林长风金丹大成,才能下山。
“你啊你啊,脑袋里总装着那般多的东西,昏昏沉沉的,倒不如多陪陪师尊我下几盘棋,免
得下山后便无音讯。”
“弟子不会的。”
林长风眉目温柔,林家的人总是一副眉目含情,看谁都深情的样子。
“待到弟子了却俗世烦扰,还望师尊允许弟子陪伴师尊左右。”
“那便如此说定了。”
顾长华笑出声应下。
他们二人或许都有些不该有的旖旎心思,但可惜,这些心思自开始就是错的。
——
林长风从未想过,他的人生,有时候竟是夺了别人的。
这个别人,还是他救起的。
金丹初期的林长风作为带队的师兄领着历练归来的师弟师妹们回到宗门的半路上,遇上了一个正与劫匪搏杀的青年,见到那副狼狈模样第一眼,林长风就想到了数年前的自己和长姐,而那青年也有一个被护在身后的小妹。
身体的行动总是快过脑子,他救下了那对兄妹,也如许多年前顾长华所做的,将人带回了宗门,但林长风却不知道,自那天起,那些误打误撞得到的善意,就要彻底消失了。
顾长华见到那个青年的瞬间,就像是定住了一样,而也无人料见,修行数千年都孤身一人的顾长华会在几年内连收两个徒弟,就像是当年对林长风所做的一样,那个名为长孙泽的青年,受到了顾长华的照拂与关爱。
甚至远远胜于林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