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课,云扬跟朋友挥手道别,自己撑着伞走出校园。
唐月楼撑着把黑色的伞站在对面,想小跑过去,但是雨水打湿鞋面的话会很烦。云扬提着长裤的裤脚放满了步子,在红灯面前一抬眼,然后愣了愣。
她看见一个女人站在唐月楼旁边。
戴了隐形眼镜以后的世界格外清晰,云扬清楚地看到了女人的脸——就是她在照片上看到的那个人。
她穿一身职业西装套裙,干练又成熟,但是两人各自撑着一把伞,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这让云扬心里舒服了不少。她趁着最后几秒红灯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把长发往后一薅,营造出气场两米八的氛围,然后撑着伞,斗志昂扬地过马路。
“……有时间我会去,”唐月楼和她对视一眼,礼貌地笑笑,“不好意思,我要等的人来了。”
云扬自然地钻到了唐月楼的伞下,乖巧地一笑:“我们走吧,老师。”
“这是你的学生?”女人迟疑着看向她。
唐月楼:“这是云扬,她是我……”
“我是月楼的……好朋友。”云扬犹豫半秒,还是选了个暧昧不明的身份,又强调了那个“好”字,抬着下巴警惕地打量她,“你是谁?”
她看到了这位前女友小姐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阴雨天暗淡的天光下闪着细微的光——云扬心头一动,好像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她用余光瞥了唐月楼一眼,但后者神态自若,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表情礼貌又疏远,好像面前的人只是个不过点头之交的陌生人。
于是云扬挽紧了唐月楼的手臂。
“不好意思,忘记自我介绍了。”女人笑笑,“我叫欧阳君。”
过去、雨水和现在
“所以,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欧阳君欲言又止,随即看着她的表情,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没有恶意。”
唐月楼侧头看了看云扬的身影,她刚才埋怨烧仙草买了热的,又跑回店里重新买了一份,望过去的时候两人视线相接,云扬立刻转过了头,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唐月楼知道她的心思,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
“可以这么说。”她收回目光,点头回答。
“挺好的,看起来很年轻。”欧阳君说,“是附近的学生吗?”
“嗯。”唐月楼回以微笑,“听欧阳州说你订婚了?恭喜。”
欧阳君一愣,手指摩挲着无名指的戒指,心情有点微妙的复杂。
“……谢谢。”
今天见到唐月楼的时候她差点没认出来,她知道唐月楼在律所附近的学校教书,但没想到和她的见面会发生在这种情形之下。
她们上的学校是小学到高中一体化,两人家住得不远,又是从小学开始就认识的同校同学,后来从一开始的点头之交,到成为最亲密的恋人,后来各自毕业、一起创业,再到分开,那几年就好像一场遥远的梦。
似乎是高一的时候,她爸爸的公司正处于低谷期,那段时间她和家里所有人一样笼罩在压抑的阴影里,整日闷闷不乐,身边的朋友觉得无趣慢慢离开,就是那段日子的某一天里,她在操场的秋千旁边吃午饭,偶遇了唐月楼。
她认识唐月楼,知道这是唐家的千金,印象里这是个安静的人,话不多,不合群,明明是应该被众星捧月长大的,但总是游离于人群之外,孤独又冷漠。
她看见唐月楼在花坛边缘,拿着纸笔闷头写着什么,鬼使神差地,欧阳君走了过去。
“你在画画吗?”她好奇问。
唐月楼静静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向她展示自己的画纸。
“我在画你。”
时间像飞驰而过的列车,在萧瑟的秋雨中呼啸着经过,现在她已经分不清那时候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报团取暖地依赖感。欧阳君觉得这大概不是爱,否则在看清唐月楼这个人以后她就不会选择离开了。
欧阳君看了云扬一眼,从见到这个女孩子的第一眼起,她就隐约有种感觉——她身上有种奇妙的气质,可能是那种天然的率真和灵气,很像已经去世的唐夫人。
那是个可悲的女人,为了所憧憬的浪漫抛下了一切,可惜所嫁非人,生下女儿以后因为产后抑郁,罹患躁郁症与精神分裂,后来割腕自杀,给唐月楼的童年留下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欧阳君一时间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当年跟唐月楼几乎闹僵的时候她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在唐月楼看来也是这样的。
“她了解你吗?”于是欧阳君问。
唐月楼不太想跟她讨论这个话题,礼节性地点了点头:“我想她会的。”
欧阳君一怔,随即故作轻松地笑道:“哇哦,那我就,先恭喜你?”
“谢谢。”唐月楼再次收回目光,这是云扬第三次拒绝对视了,她无奈地轻叹一口气,“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小朋友有点难哄。”
……
咖啡厅外有个小花坛,青绿色的灌木簇拥着几株月季,唐月楼走过去的时候看见云扬站在花坛前,一手提了两份烧仙草,一手给花和自己撑着伞。
雨下得不大,从法桐枝叶的空隙落下汇成水滴,把花瓣打的七零八落,唐月楼觉得有趣,在旁边没出声,看着云扬弯腰沾了点花瓣上的雨水在指尖捻了捻,又擦干净手拿手机拍了几张照。
好像感觉到什么似的,她悄悄转头往刚才两人站的方向瞄,没找到人,四处张望时跟唐月楼对上了视线,云扬眼中露出了几分茫然。
唐月楼被她这个表情戳到,低头笑了笑,走上前去问:“外面很冷,怎么不去车上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