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几天大夜,小穗着手重新修改方案。双眼熬成了深深的熊猫眼,才觉得基本及格。
时间紧任务重,她这次坚决不敢掉以轻心,几乎是把方案推倒重来。
工作一忙起来无心干其他的事,连着三天给周望川吃素。不是绿叶菜,就是土豆胡萝卜,主食也是图快的简单。
周望川忍了忍,这天来接的时候,看饭盒里又是青菜,问她:“家里没有存粮了?”
“吃得差不多,还好早上社区送了新的吃食上门。”
“嗯。那是家里养兔子了?”
所以,一起拿来喂他?
小穗脑子反应了一下明白,大哥是嫌菜色寡淡了。
“抱歉啊,最近忙着工作上和人斗智斗勇呢。”
“上次的事?”周望川记起,“想好了?”
“嗯,我决定听你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争取一下。”
小穗扶额,眉毛耷拉下来,霎时一副愁容,“可对家牛气哄哄气势骇人,我真的没有胜算,把握不大……”
“这么恐怖?”
“对呀。”
周望川觉得,男女处事风格不同,上次他可能强人所难了:“不行就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真的这么想?”
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小穗从他嘴角抿起的表情看出来,“不是对不对?你只是为了安慰我。”
周望川给她出另一招:“实在难缠,越过去走上层路线呢?”
“越不过去,他就是上层……”
所以,只能面对面的打一场硬仗。既如此,他叮嘱:“别怕输。光靠嘴不行,拿出你的真才实学。”
于是,小穗大半夜给公司几位高层发邮件,内容是调整后方案的介绍,从背景到逻辑,有论有据,整整齐齐。
单独约那位周总的时间,提出把上市方案的问题再做一次释疑。怕他直接拒绝或干脆忽略,想了很久,打了个交流后还要上报董事会的幌子。
高帽子压人,也是从隔壁那儿得到的灵感。直接走上层路线廖驰估计早就试过,显而易见没有成功。但她拿来当个幌子也是好的。
这些高管的心理她多少了解一些,找他他不一定给面子理你,不找他,他又要争取自己手里尚能做决定的权力。
她预期里一人单挑威廉周总的局面,没有出现。反而成了一挑三——周总又叫上了市场总监和销售老李,一是他对不是汇报给他的下属不想赘言,二是为了……男女避嫌。
前十分钟里,大佬果然稳坐如山,一个字都没往外蹦。
为了打开话匣子,小穗只好主动的打感情牌。能有什么,认输就认输呗,把姿态放低再放低。
“我觉得您最后的那个问题,问得特别好。上市是个大动作,关系云驰科技未来的长远发展。没有董事会的同意,我们的项目都是空谈。”
这个项目最终的决策权在股东,不在公司内部的某一个或有几个副总。她想表达这个意思,又不想他心生抵触。
“股权多元化是把双刃剑,我理解投资方和业务方看问题的角度有所区别。看长期战略,还是短期变现,大家的立场会有差异。”
原始股东,新的产业投资股东、基金股东,高管这些小股东,所求所想都不同。
老李接话茬:“你们这些做投资的,当然看重短期变现。”
“不一定,我们为股东服务。孰好孰坏先不论,股东觉得哪一条路径价值最高,我们就走哪一条。”
听着像车轱辘话,她说得委婉,周望川往深一想就懂。
他开口:“董事会一定能同意?你们哪来的信心?”
“谁说有信心,起码我没有。”
她坦诚回答,“资本方多了,各家控制权摊薄了,这事单独哪一方说话都不算。a轮基金想退出,c轮基金还想捂一捂——钱生钱,就像女人生娃,从来是婆婆一个想法、妈妈一个想法。”
对方另两人一同笑起来,周总的音色最低,很好辨识,却没说话。
他不止一次想过,一轮轮融资做下来,投票权是散了,可话语权他还剩多少。
云驰科技的起源往前追溯,不是廖家,最早是在他。
是他二十七岁正值挥斥方遒之际,从芯片制造大厂跳槽出来,看到市场机会后自己创业孵化的小公司。
三十岁,公司和团队举步维艰、资金链面临断裂之时,遇到了他的贵人老廖,几番谈下来一拍即合,被老廖慷慨以高额股权和丰厚报酬收购。
当时老廖承诺了他这个创始人和团队很多条件,一步一步到今天,形势早已面目全非了。
现在,他时常想,公司终究不是他的。名字里挂的依然是廖家廖驰的驰,可股份上,连廖家也做不到一股独大了。
每次这样一想,他就有点想放任自流,公司里的事他何必管得这么严?惹一群人不待见的事他都干了,出面做坏人的是他,廖驰不管业务反而博了个贤君的好名声。
除了手里只剩不到五个点的股权,他的身份和职业经理人有什么差别。
“总之,是资本做主。对吗?”
“对,资本逐利,天性如此。”小穗问,“您有不同的想法吗?反对上市的意见,我们也会在方案里包含进去。”
她启发式地展开:“老实说,您和团队的反对意见我并不惊讶。投行做业务的时候要广泛的访谈公司核心管理层,我只能说,您这种想法,不是个案。曾经我们跑过的公司里,遇到过好几个这样的case。哪怕不上市、只是发股权激励,不愿意实施的也有,而且都是最高层的声音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