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檀漆仍然会是沈家的大少爷,肩负着家主的期望,未来会继承整个家族。
心头一阵烦乱,呼吸闷滞。
郁策忽然觉得这四面的高墙,像是朝里缓缓闭合的牢笼,将沈檀漆困在这里,也将他永远隔离出去。
他是龙族,是沈家最为瞧不起的妖,所以,他和金鱼芋圆恐怕永远也得不到沈家的认可。
哪怕修了仙。
哪怕有了孩子。
哪怕此时此刻他站在沈檀漆的身边。
身旁沈之廓可能是反胃的劲儿过去,开始滔滔不绝地跟沈檀漆说起沈家来:“少爷,上次我见到妃姑姑了,她老人家现在身体倍儿好,还跟我说特别关心想念你呢。”
沈檀漆不是傻子,听得出他借沈妃套近乎,淡淡地瞥他一眼,扭头对身后郁策小声道:“他好吵。”
闻言,郁策立刻用剑鞘把灰头土脸的沈之廓从沈檀漆身边隔开,而后又退回了沈檀漆的身后。
见他这样,沈檀漆愣了愣,低声道:“过来啊,站我旁边。”
孰料郁策只是极轻极淡地抬头看他一眼,便垂眸道:“不了,沈家不喜妖族,看到我怕是会厌烦。”
既然是来请沈家出手相助,郁策自然不在意这些小事上的退让,于他而言,也早已经习惯各种对他妖族身份的眼光了。
他刻意地和沈檀漆拉开些距离,退到半步后。
沈檀漆回头深深地看他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
喜欢忍是吧?
之前教他有事就要直说这个道理,看来某些人压根没长记性。
好,看你忍到什么时候。
他顾自看向引路的家丁,笑道:“我这几年在外边修炼也想家得紧,早就想回来看看了,家、我爹他身体怎样?”
家丁低着头殷勤道:“身体好着呢,就是时常有些头痛,不过近日七夫人特地从南国请来位神医在府上医治,想必很快就会痊愈。”
七夫人正是沈妃。
正说着话,家丁已经带路带到了正厅,因着今夜辰鬼在城中猖獗,沈家上下都还没睡,嫡系都聚集在正厅讨论对策。
甫一进门,就听整座正厅的声音尽数消失,无数道目光汇聚到沈檀漆——和他身后的郁策身上。
大约是先前开门的家丁已经禀报过沈檀漆回来了,还带着个妖族。
此刻正厅里的众人神色各异。
唯独坐在上首的、那位传说中的沈家家主,垂下眼看向门口的沈檀漆,肃穆至极的刚硬脸孔,瞬间绷不住笑意,硬生生挤出了几个大褶子,不先同沈檀漆说话,反倒先同身边的沈妃指着他笑道:“这臭小子,又长个了。”
话里只字未提沈檀漆身后的妖族郁策,整座正厅的僵持气氛瞬间融化,所有人见到家主的态度,心底又一次刷新了家主对沈檀漆宠溺程度的认知。
若是旁人敢带着妖族进家门,怕是在门槛子上腿就被打成两截儿了。
沈檀漆进社会早,这种气氛他还是能轻易察觉出来的。
他脸上挂上些笑,规规矩矩给家主行了个礼:“爹,儿子回来了。”
全场沈家人的脸色又是一变,唯独沈妃笑容满面地给家主摇着扇子,轻轻道:“老爷你看,我上次送年礼回来就说,少爷他现在懂事多了,知道给您周全礼数呢。”
沈家谁都知道家主宠这个大少爷,老来得子,还是嫡长子,大夫人唯一一个儿子,自小天分资质也比其他少爷高,不宠他又能宠谁?
所以想要说些家主爱听的话,不用动脑子,夸沈檀漆就成了。
沈妃深谙此道,家主听后虽然语气没什么变化,神情却肉眼可见松弛许多:“谁知道怎么懂事的,是不是在外边受人欺负了?”
家主对沈檀漆的偏爱,简直让沈檀漆本人都咂舌。
可一想到原书里沈家的所作所为,他还是没办法对面前这些人喜欢起来。
沈檀漆摇摇头,笑着说道:“哪受什么委屈,谁敢惹我,不得掂量掂量您?”
听了这话,家主更是彻底绷不住脸色,眉开眼笑道:“臭小子,出去一圈回来,嘴都甜了,不喊你老子糟老头了?”
沈檀漆:?原身挺敢啊。
他父母早逝,沈檀漆十几岁和他哥离家打工,其实硬要说,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扮演别人的儿子,更别提和这一大家子人相处。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见家主身边忽然走来一个头上裹着厚布的老头缓缓走进来,活像个阿拉伯人。
“家主,该号脉了。”那老头殷勤地搓了搓手,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谄媚道,“今日的仙丹还照往常一样备两份么?”
老头刚说完,家主见到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般,笑道:“神医,你来得正是时候,这是我儿子。”
几个家丁小心翼翼地搬上一盘绸布,家主挥手示意他们将那盘绸布递到沈檀漆身边,而后语重心长地对那阿拉伯神医道:“我儿子之前被魔族所害,染上了魔蛊,你去看看他体内的余毒是否清干净了。”
闻言,沈檀漆下意识想跳过这段话题:“爹,我回来是有更重要的事……”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阿拉伯神医笑眯眯地搓着手凑过来,说道:“少爷何出此言,哪有比身体更重要的事,号个脉而已,用不得半刻钟。”
听到不用半刻钟,沈檀漆有些无奈,硬着头皮道:“行吧,你号快些。”
得到沈檀漆的准允,那阿拉伯神医便从盘子里取出绸布,小心翼翼地搁在沈檀漆的手腕上,轻轻按在他的脉搏处。
沈檀漆这边号着脉,家主紧张得不得了,屏息凝神,生怕沈檀漆身子出什么毛病,他不开口说话,整座正厅更是没人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