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映央藏到了办公室里间,还故意留出破绽,将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他看到小芽颠颠跑了出去。
正打算偷偷追在小芽后面,确保他的安全,办公室外面的门又猛地被人从外推开,明朔和明继韬相继走入,两人的脚步跺得极重,明显带着情绪。
明继韬大力甩上门,门上的玻璃震荡,持续嗡鸣。
“非得要我亲自来你公司你才肯见我,你到底要固执到什么时候?”
门缝间出现明朔的身影,一席深灰色的西装套装,板板正正,气质俊逸。
于映央垂下眼睫,这套西装是他早上熨过的,明朔穿着果然很好看。
比起明继韬,明朔显然已经快速收敛起情绪,云淡风轻地答:“没记错的话,我已经离开明家两年了,没什么义务再对您随叫随到,下次想见我请跟我的秘书预约。”
“你、”明继韬吃了瘪,整个空间只剩他重重的喘息声,过了很久才平息怒火。
“别闹了,小朔,”明继韬说,“爷爷病了。”
明朔终于转身,那抹深灰随即消失在于映央的视线。尽管偷听并非本意,此刻的于映央还是倍感心虚,他似乎错过了最佳的出现,只好蹲下来堵住耳朵,抗拒成为一个卑鄙的窃听者。
可这个空间太安静了,明朔向来注重隐私,选了幽深一隅作为办公室。
他们的对话因而一字不漏地钻进于映央的耳道。
明朔问:“什么病?”
“胰腺癌。”,“还在接受治疗,暂时没有继续扩散的风险。”
“哦……”明朔松了一口气,“那祝您身体健康,早日康复。”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这些年的辛苦,我也都看在眼里……”
明朔叹了一声,“我不会回去的,我的公司现在发展的很好,我也有自己的家庭。”
“我知道,你在怪我阻挠你的梦想,”明继韬哀切地试探,“那天我看到了小衡,这孩子像你,不像于映央……要是你愿意回来,可以把那个孩子一起带回来,我活了一把年纪,没想到还能看到自己的曾孙。”
听他们提起小芽,于映央默默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抱着膝盖大胆偷听。
如果说小芽的噩梦是爸爸会被大鲨鱼吃掉,那于映央的噩梦就是明朔会把小芽从他身边带走。每次想到和小芽分离,于映央便痛不欲生。
“我说过,我不回去。”
宽敞的办公室回荡着明朔坚定的声音。
默了默,明继韬妥协地叹气,再张嘴,耋耄之年的老人家竟发出哭腔,“人家都说,我没有儿孙福,亲手把自己的儿子孙子养成了草包、窝囊废……现在你发展得越好,整个家族受到的非议就越多,那么多人睁着眼睛想要看你我出丑……”
明朔打断,“我不怕出丑。”
“我怕,我还能挺几年?”明继韬鼻音明显,“我不能背着一身非议和骂名去死,更不能看你活在人家的舌根地下,我死不瞑目!这些年你拼命工作,不就是想证明你离开明家也能闯出一番作为吗?非要把于映央留在身边,生儿育女,不惜作践自己的名誉,我知道,你就是想打我这张老脸,让我感受你的痛苦……”
“我懂了,是爷爷错了,爷爷跟你道歉,不该这么严厉地管着你,限制你自由追求的权利。回来之后,你可以把公司并入明氏,不用再因为那几百万几千万就把自己喝成那个德行。还有小衡,你想养就带在身边养,或者把他送到国外,都随你。”
明继韬的拐杖不断敲击着地面,情绪十分激动,甚至他话说到一半,还作势要给明朔鞠躬,彰显自己的诚意。
“您别这样,”明朔扶着老者的胳膊,将他安置在沙发上,“我真的没有意愿回到明氏,也没责任维系明氏的名声。”
“至于有没有恨过您,有,我得说实话。从前我一直感觉自己是您的提线木偶,您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我不甘心就这么活下去。所以经营公司也好,选择于映央也好,生小孩也好,就是希望跟您、跟外界证明我的能力……”
明朔言之凿凿,坦率得犹如一方明镜。他是原野上的猎豹,是盘旋于空的雄鹰,他不屑附庸明家盛大的光环,自有一方灿烂天地。
然而,像个几米的隔间内,那只深海里默默无闻的小蚌贝却在这一秒被残忍地撬开了壳。
那些他珍惜的、爱护的爱的记忆对另一人来说不过是随意播种的种子,播下即忘却,只有于映央小心翼翼地灌溉栽培,悉心照料,让他开出花朵。
什么都听不到了,于映央抱着膝盖,不住颤抖,他要渐渐枯萎了。
也或许他早就已经枯萎,却仍执迷不悟,不肯接受明朔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做好成为伴侣、成为父亲的准备,这一切都有别的目的。
他自以为的甜美美满的巢穴,不过是明朔用于实现梦想、完成复仇的一条捷径。
他和他的孩子都是这条路上前仆后继的砖石。
他们一起伏下身,所以明朔才能站得更高。
于映央感觉四肢僵硬,又缓了好久,终于被一阵扑鼻的奶香惊醒——
“央央!”小芽激动地抱住他,“你跑去哪里了,我找遍办公寺也没找到你。”
“……央央,你怎么哭啦?”
小芽见到了爸爸和爸爸的“办公寺”,终于能安心待在家里。
于映央却开始变得忙碌。他给小芽申请了一个新名字,在网上提交改名申请后,还要在10个工作日之后,带着证件去户政大厅更新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