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霍则衍颔首,他忍不住对他道:“雾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陛下难不成不知道吗?”
“雾山不仅地形极其凶险,还有数不尽的嗜血凶兽,这些年来,不信邪地往里头跑的人那么多,其中也不乏有习武之人,但哪个不是有去无回……”
听高逊还要继续往下说下去,霍则衍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的声音:“行了,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
“陛下既然知道,那为何还是要去?”高逊问道,“就为了采那个什么雪芷,给衔……给皇后娘娘做药?”
看着霍则衍不置可否的态度,他又道:“好,就算要采药,可是这样危险重重的地方,陛下又何必非得亲自前往?派手下的人去也是一样的。”
“你也知晓,此事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雾山。”霍则衍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道,“衔霜尚且还病着,朕亦于佛前祝祷请愿,又怎安心让他人前去送命?”
“况且此事关乎到她的性命,而依她现下的病情,亦等不了太久,这件事,也必须只有朕亲自去做,才能放心。”他同高逊道。
“可是陛下,就算是您亲自去,又怎么就能确保平安无事地拿到那雪芷,确保这一切都能够万无一失?”高逊看着霍则衍,对他道。
“更何况,臣还听闻,即使陛下您真的九死一生,从雾山取得了那雪芷,皇后娘娘的病,也不一定就能好,其间希望,可谓是微乎其微。”
“恕臣直言,若是这所谓的雪芷,根本就治不了皇后娘娘的病,又该如何?”
高逊顿了顿,又同霍则衍道:“到时候,非但治不好娘娘的病,还因此白白地搭上了陛下您的性命,您说说,这岂不是太过得不偿失?”
他说着,索性也就直言不讳,干脆将这最坏最差的结果,一股脑说了出来。
“高逊,你的这些话,朕不是不明白。”霍则衍的唇角泛着苦笑,声音却很是坚定,“可眼下,好不容易看到了这个希望,即便再渺茫,朕也总得去试一试。”
“不论此事结果如何,朕都不后悔。”他坚定道。
他知道,他这一生,对于衔霜,已经做了太多太多后悔的事情。
但在这一件事上,他很确信,自己绝不会后悔。
相反,若是他明明看到了几分希望,却还是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待到硬生生地错过了这个机会的时候,才当真会后悔终生。
他也知道,就算他真的死在了雾山,死在了带着希望为她求药的路上,也比只能无能为力地,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枯竭在自己怀里,要好上千万倍。
闻言,高逊却摇着头,出声提醒霍则衍道:“陛下,您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您是皇帝,是堂堂的一国之君,是大晟的天子!”
“若仅仅只是为了试这一试,却在雾山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届时大晟该当如何,苍生黎民,又该当如何?”他沉重地问道。
“朕记得,一直都记得。”
霍则衍同高逊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了案台上,整整齐齐堆垒理好的一册册奏折和卷宗。
“朕已立下了诏书,近日由淑惠长公主监国,暂为代理朝政之事。”他开口道,“朕也已经立下了秘密遗诏,若朕真的一去不复返,死在了雾山,便由淑惠长公主即位,接替朕的位置。”
“疏月自小知书达理,博通经籍,曾是前朝皇帝钦定的储妃人选,如今深谙世事,性子也愈发沉稳,亦有谋略在身。朕信她能肩负重任,胜任此位,不负黎民苍生。”
听着霍则衍的话语,见他已然立下了遗诏,也做好了一切的安排和打算,似是当真做好了决心,准备赴死一般,高逊不由得神情大变。
他一时竟也忘了所谓的礼数,只是激动出声道:“表兄,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表兄,听你身边的人说,你之前不止日日割腕取血给皇后作药引,还不远千里跑去了洛山求什么神医,你自己看看,你如今为了她,把自己都折腾成了什么样子?”
高逊说着,情绪也愈发有些激动。
“若单单只是这些倒也罢了,可你如今,竟是连好好的皇帝也不做了,就连命也不要了,偏偏要去那雾山采什么药。”
他叹了一声,仍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太过于荒谬,摇着头问霍则衍道:“表兄,你如今难道,当真是疯了吗?!”
霍则衍听着他激动不已的声音,却只是面色平静地静默了良久。
好半晌后,他才忽而出声道了句:“是,你说得对,朕的确是疯了,但朕早就疯了。”
“早在四年前的画舫上,亲眼看着她跳进江中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疯了。”霍则衍的声音很轻,似是在低声自喃一般。
“四年前,我就已经失去过了她一次,如今真的接受不了,再失去她第二次了……”
但其实,他心里也清楚,他自四年前失去衔霜后,就再未得到过。
所谓“失而复得”四个字,与他而言,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她的眼里,她的心中,都早就已经没有了他,而他亦再未拥有过她。
既是如此,又谈何,算得上是失去她第二次呢。
听着霍则衍提起四年前,高逊的神色也不自觉地凝了凝,思绪亦不由得有些随之飘远。
四年前的画舫上发生过些什么,除却霍则衍这个当事人外,恐怕也没有什么人,会比他更清楚。
他当年也曾亲眼看见过,出了那场不可说的意外后,他那位素来冷静自持的表兄,崩溃成了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