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治收回目光,心中嫌恶厌烦,却已经猜到了郭照的用意——上午沐晨不过随口一提石崇,他现在就能搜罗到宛如石崇姬妾的美人,这份逢迎的功夫也算是无与伦比。可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在场恐怕没有一个人还对他有好感。
“石崇死于非命,郭郎君也不必这么自比吧。”他淡淡道:“现在时辰已到。依双方约定,斗宝共为三局,顺序为绸缎毛料、玉石、珠宝。主随客便,请郭郎君先出示宝物吧。”
郭照的脸僵了一下,随即又是笑逐颜开。他伸手击掌,匍匐的美人立刻起身,恭敬地奉上了一个镶满宝石的金盒。郭照按动宝石开启机括,从盒子里取出了一条雪白的……披肩?
在场众人(包括屏风后的沐晨)都有些吃惊,但无论如何抬头细看,却也只能看到这披肩轻柔缜密颜色干净,好料子是好料子,但无论如何算不上什么珍宝……难道郭照打算直接投了?
却见捧着金盒的美人小心退下,身后又转上来一个手持羽扇的侍女。这侍女举扇用力一挥,那披肩竟然翩跹而起,在空中猎猎飞舞!
侍女扇了几扇后垂手止风,那围巾仍然当空飘舞,片刻才徐徐落下。
郭照笑意盈盈,将围巾珍重叠好,放回金盒。他叉手行礼:“这是在下于巴蜀一带买下的宝物,柔软轻飘若无物,团成一束可以穿过戒指。虽然极轻极薄,保暖却是无与伦比,在下曾在披肩里裹了一只鸡子,数日以后,这鸡子竟然自行孵出了小鸡。”
屏风之后,刘铭忽然啊了一声,伸手抓住了向亮的胳膊:“这他妈是沙图什!藏羚羊绒做的!”
沐晨呆了一呆。沙图什他不明白,但藏羚羊绒他可一清二楚。以中古时代的运力,要从青藏高原运下这么一件东西,那确实是绝世的珍奇了!
大厅里的顾问们同样用耳机听到了刘铭的低呼。王治稍微一愣,终究还是神色不动,抬手叫士兵送来了衡阳王府的珍宝。
只不过这件宝贝就没有美人护送的体面了。王治直接打开了送来的铁盒,取出了一件轻薄飘拂的丝绸长裙,裙面上是一朵半开半闭的菡萏。郭照抬眼一看,嘴角立刻就有了笑意。
“织造巧夺天工,颜色如此鲜亮。”他柔声道:“这的确是极好的丝绸。”
但极好的丝绸而已,怎么能算是珍宝?
王治呵了一声,抬头又拿起了早就备好的蜡烛。他将烛火拨旺,凑近裙面微微晃了一晃。
片刻之后,却见长裙上的颜色悄然变化,半开的菡萏似水中起伏,渐渐吐出了粉红的花瓣。不过半分钟的功夫,半开的菡萏已经完全绽放,成了亭亭玉立、浓淡怡人的荷花。
如果细细嗅闻,空气中似乎还多了一丝荷花的香气。
王治终于露出了微笑:
“现在豪富之家的规矩,衣服要与时令契合,一日之内就要更换数次。我们殿下以为太过繁琐,细心搜罗,找到了这件衣服……”
他转眼一望,却见郭照瞠目结舌目瞪口呆,一碗茶都已经扣在了身上,浇得半身滴水。直到数息以后,郭照才仿佛如梦初醒,低声开口:
“这,这是怎么织的?”
王治笑容加深,却丝毫没有开口。当然,他实际也无法解释——这是沐晨用积分兑换了与现代的紧急交流后,中科院送来的宝贝。据他们说这丝绸是基因工程的伟大成就,蚕丝里天然就带有能在不同温度下变色与挥发的特殊蛋白基团,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这种降维打击实在不讲武德,所以王治决定一笑而过。
郭照惊愕了良久,终究还是认赌服输。
“殿下的珍奇天下无双,我大开眼界。”他默默片刻,才艰难开口:“北兵现在屯师江夏,蓄势待发。一月之内,便要大举进军。”
说罢,他打开盒子,取过藏羚羊绒的披肩,伸手一撕两半:
“既然不是天下无双,就不必现眼了。”
王治微微眯眼,语气依旧平淡:“那就开始下一轮吧。”
郭照挥了挥手,叫美人送来了下一个金盒。
这一次取来的是块玲珑剔透的美玉,阳光之下玉质莹润光泽,中间却有一丝摇晃起伏的殷红。
站立在侧的刘恒扫了一眼,脱口而出:“血玉?”
郭照颔首:“府君好见识。这是我重金收来的一块血玉,每到深夜月起,还会有细微的红光。依方书中服食法所言,长久佩戴还可延年驻颜……”
刘恒笑了一笑,没有说话。这血玉珍贵倒是珍贵,不过竟能夜晚发光,八成是带有什么放射矿物,亏得他还敢长久佩戴。
王治再次击掌,召唤来了第二个木盒。盒子内以丝绸填充,里面却是个平平无奇的青玉深盘。有了上一次的教训,郭照屏息钳口,看着王治将青玉盘摆在几案上,徐徐浇下了一碗热水,而后伸手轻轻摩挲边沿。
刹那之间,盘中无数水珠竟然鱼跃而起,在空中跳跃飞舞彼此撞击,而后雨点一样洒下。滴落的雨点在玉盘边缘敲击滚落,奏响了一连串的旋律。
饶是郭照心中有所预备,见到这种奇物也是惊骇之极。他猛然起身仔细打量,却见青玉盘壁薄如纸胚,玉质又是浑然一体,决计不可能隐藏任何的机关。郭照瞠视良久,终究还是缓缓跪下,长叹了一口气。
“……鬼斧神工,一至于斯。”他哑声道:“在下心服口服。”
说罢他抬手一挥,价值连城的血玉跌落在地,当一声摔了个粉碎。
等到美人送上第三个金盒,郭照才缓慢开口:“北军筹谋许久,意图自兖州、豫州两路并发,袭取建康。唇亡齿寒,殿下还请早自为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