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教授倒是愣了一愣,随即展颜一笑:
“郊迎?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既然郊迎都有了,那预备下軨猎车了么?”
郊迎是臣下迎接君上回京的礼节,軨猎车则是霍光迎立汉宣帝时派出的车辆。田老太太深晓汉史,自然是心领神会,莞尔而笑。
不过,对于这些浸淫了历史半辈子的老人来说,以天子至尊来比喻祖师爷太史公的亲笔遗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十分钟之后,一支小小的车队从首都郊外出发,沿管制后的军用高速通道一路直行,浩浩荡荡驶向了高楼掩映的水木校园,依旧灯火辉煌的历史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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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教授一行人走得匆忙,但临行前也给沐晨留了一份大礼——此次返程一共是三架军用运输直升机,除了最先进的一辆用作运输史记的专机,两外两辆则塞吧塞吧,把郭照和他的心腹仆人,乃至于一堆的金银珠宝都打劫——打包了回来。于是沐晨发布命令,一面将郭照看管关押拷问情报,一面令人星夜疾驰,迅速接管已经完全丧失防卫的郭家坞堡。
不得不说,郭照确实充分表现了他作为商人的柔软身段。等麻醉剂失效后一觉醒来,这位大哥才惊骇狂乱了那么几分钟,立刻就趴在地上歌颂衡阳王武德昌隆四方仰德,而后大嘴一张,把该吐的不该吐的全部倒了个干干净净,都用不着刑讯人员多费一费口舌。这种舔狗一样的标准投降姿态,可以说和高铎等死硬北朝俘虏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过,郭照透露的消息却相当的麻烦。他明确交代了北朝军队的预计行军路线:这次南侵以兖州为主、豫州为副;主力精锐由兖州取道直击石头,从豫州南下的则是北朝从各个世家大族招募的私兵部曲,主要作用是牵扯南朝勤王军队,以及沿途劫掠,破坏江南的生产潜力。
……不巧的是,江陵正好在北朝偏军的劫掠路线上。
为了应对这一事态,穿越团队只得部分延续了之前的某些措施,适当调整了经济政策。原本已有起色的春耕再次推迟,并继续扩张防疫与治安队伍,同时召集人手组织了下乡的宣传队,四处张贴示警,并尽力将江陵外的农民送入城内,以保证基本的安全。
这种种的措施当然都很必要,但政策制定后不到两天,穿越者们就发现了极为尴尬的事实:他们的人力完全不够了。
在轮番的动员下,城内能调动的劳动力已经全部上阵,就连十岁的孩子都得帮着大人打饭洗衣煮石灰水。劳动资源榨无可榨,要想继续执行政策,必须得引入新的劳动力——比如某些尊贵的俘虏。
理所当然的,这种在南北朝环境下极为侮辱性的要求遭到了俘虏们的强烈反抗——尤其是他们被向亮领到郊外,看到了偌大土坑中堆积成山的石头后。
“你,你要我们干什么?”
问话的壮汉胡子在发抖,他也许猜到了什么,但不敢承认。
“喔,很简单。”向亮淡淡道:“你们得用铁锹把这些石头打碎,越碎越好。”
壮汉愣了一愣,终于青筋暴起,合身扑向了向亮——这些人都是齐王心腹,好歹也有个官职爵位,要让他们亲自下场做苦力,那简直是无可想象的侮辱:
“士可杀不可辱,竖子,我和你啊啊啊啊啊——!”
向亮一脚将他踹开,顺手合上了军用防暴喷雾的盖子。眼见着壮汉惨叫着四处打滚,他正欲开口,却听到身后劲风作响,直奔后脑勺而来。向亮头也不回,反手一接一拧,只听唔的一声闷哼,男主已经捂着手腕勾下了上半身。
向亮微微一笑,正要上前帮他正骨,却见高铎猛然向前一挣,竟然一个头槌就奔他胸口而来。这一招力道猛恶来势极快,真中了少说得是个骨折。然而向亮左手随意一伸,往男主下巴轻轻一托,借力就将他推得踉跄跌倒。跌倒时,男主骨头还极为响亮的卡巴了一声——那是下巴再次脱臼的声音。
以古代那点自我摸索的原始武术对阵精心打磨的现代格击,那自然是一边倒的虐菜局。向亮与两人交手之时,身边跟着的战士神色漠然,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向亮拍了拍手,微笑着目视剩下的十几个人:“还有不想干活的么?”
各位俘虏面面相觑,但看着脚下哀嚎呻吟的世子和主将,到底不敢再出头找打。片刻之后,男主高铎终于忍过疼痛,自己正好下巴,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
出乎意料,他开口时既未谩骂,也未发狂,语气还颇为郑重:
“向使君,你的技击实乃天下无双,我甘拜下风。”
向亮愣了一愣,心想到底是能当男主的人,果然也有点气量:
“世子谬赞了。”
高铎连连摇头,神色渐渐平静下来:
“我在家中习练技击,父王曾为我搜罗了无数的高手。本以为阅历既多,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现在与向使君交手,才知道井底之蛙,到底不能议论天地之大。”
男主态度如此谦虚坦率,向亮心中都不免微微有了好感。然而高铎停了一停,却又吐出来一句颇为震撼的话:
“——只是向使君人杰之资,时所罕见,如此屈身于衡阳王府,不觉得心有余恨么?”
向亮微微一呆,脱口而出:“什么?”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当今之世,非主择臣,臣亦择主。”高铎缓缓道:“衡阳王暗弱昏聩,本非明主,实在不能尽主君之才。我军即将南下,兵锋所到,无不披靡。向使君难道不为自己稍作打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