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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第1页）

沐晨倒抽一口凉气，立刻醒悟了过来：“瑞兽苑!”

不错，在北朝全盛之时，这座太液禁苑贵为皇帝巡幸之所，除寻常的山水风光层峦叠嶂以外，还豢养了不计其数的禽鸟野兽，供贵人狩猎取乐所用。但这十余年以来国事倾颓，禁苑开支日渐吃紧，除了祭天祭农等大典必备的几头大象白鹿以外，其余多半都成了宫人们加餐的肉食，呜呼哀哉。

但而今看来，这“多半”两个字，就实在有些可疑了——他们在安排太液池边的布防时，居然忽略了这样危险的东西!

据说西苑的动物大都被宫人克扣过粮食，往往骨瘦如柴连伤带病。但看这花纹豹那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样子，显然是被精心饲养悉心照顾，甚至接受过专门的培训，以保持它的野性——仅以那双寒光凛凛匕首长短的爪子为例，没有特意打磨保养，是绝不可能到如此地步的。

那花纹豹一扑不中，正自蹲伏在地伏首缩肩，喉咙赫赫发出怪响，隔着五六丈也能闻到血腥气中人欲呕，不知生平是吃过多少活食。沐晨侥幸翻滚逃过，而今撑着地面瞪住这凶神恶煞的猛兽，居然被血腥味熏得心中颤抖。

“奶奶的……”他咬牙道：“居然养了这种东西——怎么运进来的?”

西苑虽然偏远，但隔三差五总有无人机扫探。要说在山峦小径中隐伏一只野豹也就罢了，可要定期喂养得这样强壮，那食物出入的痕迹可就没有那么好隐藏了……难道禁苑中还藏有暗手?

沐晨的手移向了腰间，握住了□□冰凉的枪柄。他小心将枪械卸下，打开保险，拨动板机，对准了匍匐在地的花豹——几百次训练下来的肌肉记忆准确无误，流畅再现了标准动作。

“来吧!”沐晨的脸有些扭曲了：“十步之内枪快，十步之外枪又准又快，先料理了这玩意儿—

他话尚未说完，却见花豹后腿一弹，猛地原地跳起，一跃足有两三丈高。沐晨眼角一抽，应手开枪，却听砰的一声硝烟弥漫，却只击中了花豹的影子——那豹子竟然返身从草从上一跳而过，扑倒在了那倒伏在地的疯批身上，抬手就是一抓。

即使被跌得七晕八素昏死不觉，这五把匕首一样的利爪往下一扑，也是刮得疯批嗷一声长嚎，尖锐凄厉不似人声——这显然是花豹平日吞吃活物时下重手虐杀的手段，比酷刑还要令人胆寒。那豹子仰头嗅闻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正欲低头咬断猎物喉咙，却听寂静夜空又是砰一声巨响，偌大的豹子头立刻炸开，骨骼脑浆随之喷溅一地。

沐晨紧握手·枪，呼呼喘气。即使早有预备，亲手开·枪在近距离杀死这样的活物，依然令他心中起伏不定。勉强收敛神思之后，沐晨垂下手臂，小心走上前去。

他仅仅看了一眼这血肉模糊的场景，便直接扭过了头去。

“你的伤势已经没救了。”沐晨断然道。

不错，或许是一爪子伤到了哪处动脉，而今这疯批胸口鲜血喷涌如泉，眼见是失血过甚，回天乏术。

那疯批仰面于地，骨骼尽碎，血流于地，已经再也没有力气阴阳怪气。尽管如此，他那张扭曲肿胀的脸仍然勉强露出了微笑：

"殿下说得不错……"

他低低咳嗽，呕出几块污浊的血块，喘息片刻以后，惨白的脸上居然又飞过了一抹红晕——所谓‘神仙药’的威力，真是莫可比拟。

“……真可惜啊。”他喃喃道："居然还是拿殿下无可奈何。难道天命所归，便是如此么……"

沐晨缓慢眨了眨眼睛。尽管这一句话已经是气息恹恹，浑若不闻，但生死一线之际，居然还能有这样执着不忘的心志，委实令人胆寒。

他沉默片刻，终于盯住了疯批那灼灼闪耀的眼睛：

“你就这么恨我们?”

疯批微微一怔，居然吃力摇头，气若游丝。

“恨?我等从何恨起?”他嘶声道：“我与殿下并无交集，实在没有恨之入骨的理由。其实，殿下的种种奇术密法，我等也是有所耳闻，心驰神往，恨不能与殿下交游……"

沐晨皱了皱眉：

“没有仇恨，诸位是吃饱了撑的，不惜此人力物力乃至性命，也要与我们做到底么?”

“——吃饱了撑的?殿下的比喻果然还是一如即往，入木三分。”疯批低低道：“但殿下真以为我们是‘吃饱了撑的么?即使我等俯首帖耳，惟命是听，难道殿下就会放过我们么……"

沐晨抬起了一边眉毛：

"如何不会?难道你觉得我很嗜杀?"

“殿下当然是慈悲的，否则不会豢养这么多无用的流民。”疯批淡淡道：“……可是啊，纵使殿下慈和悲悯，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呢?殿下能容忍流民，容忍盗匪，能不能容忍京城与地方的豪门世家圈占田地、畜养奴婢、把持朝堂呢?殿下若是不能容忍这些，与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此处，他再次俯首喘气，哇一声呕出了鲜血。

"……所以，我等与诸位贵人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自入京以来，诸位贵人一件件一桩桩的举动，似乎都不像是要与我等妥协的样子吧?”

说出这几句话，疯批连连喘息，疲惫不堪，似乎再也无力支持。而沐晨凝神注目，神色却渐渐变得怪异。如此沉默良久，他才终于低声开口：

“你说得不错。”

是的，这的确是斩钉截铁、绝无缓和余地的矛盾。这种矛盾不以任何个人意志为转移，而终将走到你死我活，拼出胜负为止。

沐晨的目光扫过这疯批起伏微弱的胸膛，飘洒横飞的血迹，终于移开眼睛